月光下,水道兩邊幽火重重,河水泛著黑色的光,或遠或近的河燈撞上船舷,砰的一聲細想後,又漸漸遠去。它們在水中飄蕩,像是影子,向未知的方向飄去。
劉泠站在船頭,珍重無比地抱著那盞不起眼的燈。它的燈火已經在風中熄滅,劉泠卻記得燈上寫著的每一個字。
祝卿好。
千千萬萬遍,不過這幾個字而已。
少女錦衣烏髮,燈火中,她容顏靜致,衣袂被風吹得揚起曲線。
在此一刻,她想到很多,心中卻又無比平靜。
在她心態最差的少時,無數醫者來來去去,幫她穩定情緒。她身體上沒有病,病的是心。她什麼也不和人說,突然發作時,大家都當她是瘋子。
給她看病最長時間的太醫院長者跟她說,“郡主,你可以把你看到的都說給老夫聽。一個五歲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對大人的死亡全部負責?郡主,你要學會原諒自己。”
劉泠說,“不。”她拒絕跟任何人說,她寧可被當成瘋子看待。
“你這樣,會自己把自己逼瘋的!”老太醫嚴厲對她說,但是那個小姑娘白著臉,卻沒有反應。
“你想治好自己的病麼?如果你想就這樣下去,就算老夫華佗在世,恐怕也對郡主的症狀束手無策。”老太醫換了另一種溫和點的語氣跟劉泠說話。
劉泠沉默著,好久,才輕聲,“我想的。”
她想好起來。
快點好起來。
她雖然被拖下泥沼,可她也在積極地自救。
試著不去跟人衝突,試著用愛情來代替自己心裡的空虛。試著和廣平王府的人和平相處,試著成親,生子,過大家都有的生活。
她母親的幻影長年累月地跟隨她,她一開始是那麼害怕,那麼慌張,那麼舉目無措。
她從五歲長到十五歲,沒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太醫察覺後,想她的精神出現了問題,需要的是關起來,再不要跟任何人接觸;親人聽到後,第一想法就是“你一定是心虛”;疼她的外祖父知道了,會覺得她太可憐,更加憐惜她。
那些都不是她要的,都是她所厭惡的。
她便用另一種方式去治自己的病。
去出海,去西北,去塞外。她騎著駱駝在夜晚的沙漠著走過,在大草原中參加過慕達大會,也跪過一百零八級臺階,搖著轉經筒,去向菩薩低訴自己的願望。
願我平順。
願我長壽。
願我一生如意。
她對命運是那樣的信任。
而在某一天,一個不相信這些的人,卻許了這樣的願望。
【我想要一個人,我怎樣他都不會離我而去。我獨自走在雨打風吹的寂寞林,卻滿心熾熱,因我知道,他在等著我。】
生如長河,舊日的希冀一再實現。
劉泠轉頭,向那片黑沉沉的夜霧中看去,好像能看到沈宴的身影一樣。
她心中湧上許多情緒,江河奔濤般在她心口亂撞。她眸子溼潤,抱著那盞河燈,再也不想丟開。
“郡主,咱們什麼時候回府?”身後的侍從小心翼翼問,既然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就回去吧?不要讓老侯爺太擔心啊。
“派人回府,爺爺問起的時候就說,我睡在自己的府上,今天不回去了。”
“是……但是郡主要去哪裡?”
劉泠沒有回答,下船後,她把河燈重新順水放下,自己上岸後,沿著水道行走。一開始楊曄等人不知道她去哪裡,目的地越來越明朗後,楊曄忍不住咳嗽,“郡主,沈大人被叫走,應該很忙,沒空見郡主吧?”見劉泠不為所動,他再道,“這麼晚了,沈大人也不一定還在北鎮撫司啊。”
“我知道。”劉泠答。
她知道,但她還是要去看一看的。
沈大人肯定在北鎮撫司,不然他會回去找她。他沒有回去,說明他不得空。當然也有可能已經到了後半夜,沈大人認為她已經回去了,就不過去打擾她……
雖然有那麼多種可能,劉泠卻還是固執地堅持,沈宴一定在北鎮撫司。
“我不去擾他,不去煩他,就是遠遠地看他一眼。”劉泠對自己這樣說。
她從晚上走到天亮,穿越大半個鄴京,只是懷著一顆想見他的心。
她的靈魂好像高高站在半空中,俯視著她的*,回憶著這麼多年的經歷。
她有許多話想跟沈宴說,千言萬語。她心懷激盪,卻覺得任何貧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