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尚書傻了,汗流浹背。
眼見那混賬小子悶聲不響,給人死狗一般拖了出去,嚴尚書一直瞪著殿外張著個嘴——
可不是,直往午門去了!
這完全出乎了嚴尚書的預料之外,劇本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寫的,話說回來老嚴和老方那也是多年的老友,老嚴只不過是想要替他教訓一下兒子。可是,沒有人說話,沒有一個人,老方也不說話,似乎那個混賬小子並不是老方的兒子,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閒人,斬了,就斬了,就像一個屁放了也就放了,沒有人會放在心上。
這裡頭,有學問。
若要冶罪,早就冶了,若要冶罪首先就該冶老方的罪,百官參朝,蓬頭布衣,哪裡還有半點禮制朝儀可講?但那是特權,聖上準的,殿裡的人誰知道老皇帝最最寵愛的人只有一個,不是三花,也不是於深,而是方解,方老將軍。且不說,這裡頭的學問是有很多,至少嚴尚書真正急了,最要命的是,聖上說的是,即刻!
——即刻推出午門,斬了。
——推出午門,斬了。
有區別,天差地別,這是老皇上經常會說的話,嚴尚書聽到過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沒有即刻就是容奏、可緩、這個人我還不大想殺、你們可以替他求情說話。
即刻就是:斬!必死!殺無赦!沒有商量!
方老大,生來就是一個糊塗人,死了也是一個冤死鬼,一生悲催。
“聖上!聖上!”所有人都很沉得住氣,但嚴尚書已經沉不住氣了:“斬不得!斬不得也!”
聖上不語。百官無言。
“微臣是說依律當斬,聖上英明且容微臣說完,古人云天子犯法庶民同罪,然而古人又有云法理不外人情,人情者並非恂私枉法之人情,乃是情理之,情理!”現下嚴尚書必須要抓緊時間。因此語言組織上也就沒有那麼嚴謹了:“所謂不知者不罪,今日方殷首次來朝,諸多禮儀實屬不知,況此子忠良應旌軍功屢立,便即有罪功過可抵,於情於理罪不當誅,依律當驅逐出殿並責杖刑八十就是,聖上聖明仁慈,念其年幼無知。微臣敢請聖上收回成命,聖上!聖上!”
聖上不語,百官無言,左也是他右也是他,誰教就他多嘴,活該!
“撲通”一聲。尚書下跪,轉眼已是伏地頓首涕淚交加:“天道貴生,皇恩浩蕩。聖上,聖上開恩,還請聖上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啊!”
同時,心裡罵道:“一干奸人!全是小人!”
這時候,嚴尚書已經明白,這回又是讓人當了槍使:“聖上!聖上!噗————”
嚴尚書,又開始吐血了,嚴尚書的外號兒就是嚴吐血:“聖上!噗——開恩!噗——萬萬收回——噗噗噗!”
血落玉階,絢麗悽豔。這時候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啟稟聖上,為臣有話要說!”
這個人,站了出來!這個人。語氣很重!這個人一向仗義執言赤膽忠心,這個人就是右相鍾正,鍾從諫:“聖上,便即定罪,也要與人有個分說,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豈非草菅人命之舉,聖上!”牛逼!普天之下敢這麼跟皇上說話的也只有一個人,就是這個,鍾情他老爹,也是嚴尚書的上司:“啟稟聖上——啟稟聖上——聖上開恩——聖上開恩——”右相發話,百官皆從,說起來不從他也是不行,這位相爺是有兩個外號兒:一名鍾老諫,一名鍾死諫。
看著沒?罪人誰個?人情誰領?嚴吐血還在吐血,早已將腸子悔青:“噗——————————————”
本來是,這想討個巧,活躍一下氣氛,順便打擊一下歪風邪氣,嚴尚書就是這麼想的。
結果又,弄巧反成拙,氣氛是活躍了,歪風邪氣又變群魔亂舞,這都是那小鬼頭害的!
是的,沒有人不知道方殷是誰,又是誰的兒子。
“也是。”老元吉以手撫額,作恍然狀:“鍾愛卿言之有理,是該與他個分說,去,將他拉回來。”
“奉上諭——”又是四個金吾衛,自去午門提人,走得是不緊不慢四平八穩。
事實就是,嚴尚書多慮了,沒有人會相信老皇上真的會砍掉小方殷的人頭,事實就是——
他不敢!
當朝之人,誰最牛逼?
最牛逼的人,未必坐龍椅,至少三花公公可以告訴你,那個人就是小方殷他爹——
老方解!
三花公公哭了,感動天,感動地。
老皇帝,老臣子,老太監,三個人之間的熟悉程度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