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將軍不喜張揚,個性沉穩內斂,而又低調。
他是波瀾不驚,目光平靜如水,也許只是表面上,誰又知道:“來。”
只一個字,他走了過來,又走了過去。
沒有水深火熱的情感,但也許是海底沉睡了千年的火山,誰又知道:“哦。”方殷已然失去了魂魄,隨了他清瘦微微僂佝的背影,風中花白飄拂的發,怔怔地走。山呼海嘯是在身後,全不入耳,城樓石級是在眼前,也只不見,手中沉重的鈞天劍也似失去了份量,輕飄飄,輕飄飄,方殷只覺漫步雲端恍然如夢。
只有三分像,眉目依稀辨,他是長方臉蛋,方殷下巴更尖。
形神俱似者,雙雙丹鳳眼。
父親!父親!但這一聲父親,是等閒叫不出口的!
父子二人登上城樓,三軍恭立行注目禮,忽然天清地寂,一時再無聲息。
三花躡手躡腳跟在後面,也是大氣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
無規矩,不成方圓,方老將軍手下的將士,規矩是在骨子裡:“嗚——”
不是號角,是風聲,風凜凜,狂野肅殺之意!
看!
方老將軍沒有說話,他要方殷看,用眼看,用心看!
那就看罷,看!
登高極目四望,始知萬千氣象,煌煌日在西天,方殷放眼東方!旌旗就是風帆,連營就是波浪,刀槍化作森林,大地化作海洋!在這時,遠處看來的鳥窩腳下的涼州城更像是大海之中的一個小小孤島,在這時,三十萬大軍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方殷才算是初步有了印象,在這時方殷才醒覺過來這裡是戰場啊這裡是戰場,真正金戈鐵馬縱橫疆場的大陣仗!
火與水,血與淚,久久沉睡在心底的記憶在甦醒,鮮紅刺目的血染就的白晝,肆虐無邊的火點燃了黑夜,可是好冷啊好冷,那孤獨恐懼的陰冷黑暗從來不曾遺忘!生與死,陰與陽,早已模糊不清的場面再一次無比清晰地浮現眼前,是那樣活靈活現,卻將心錐地百孔千瘡:“方兒,方兒,我的方兒,我的方兒——”
“娘!娘!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方殷不覺淚流滿面,卻已紅了眼,欲將開口又是無聲,生生咬破唇!悲苦難以自抑,怎不心生怒恚!黑夜中哭著的孩子啊,流落街頭的小叫花,是誰奪走了方殷的一切,是誰!活著就是苦難,死亡就是解脫,是啊是啊陀迦落沒有說錯啊,留給方殷的可不就是無休無止無窮無盡的折磨:“啊!啊!啊————————————————————————————”
方殷仰天狂吼,熱淚滾滾而下!
痛快!痛快!盡情地發洩罷,吼破了喉嚨吼出了血!壓抑太久苦悶太久,可不就換來這一聲吼!是時候,是時候,就是這樣的人,眼前這樣的人,是他們毀了方殷的家屠了江州城,他們狂笑著揮舞著刀,肆意屠戮將人視作牛羊豬狗!痛快!痛快!他們想必是很痛快,那麼方殷也會還給他們一個痛快,他們既然要來殺人想必也是做好了被殺的準備,方殷會殺死他們將他們全都殺死,一個都不留:“呼——”
鈞天劍含恨挾怒全力斬出,劈山斷海之勢驚天動地之威:“撲。”
就是一聲鈍響,石頭掉了點皮。
好硬的石頭!
“哎!”有人嘆氣了,兩個人,同時在嘆氣。
“可憐的孩子,命苦的人兒!”三花嘆氣,是可憐他。
而方老將軍嘆氣,是有些失望:“方兒——”
他終於說話了,可是方殷不應,方兒不是誰人都能叫的!方殷的手在抖,虎口已被震裂,方殷的心在顫,方殷不去看他!是的!他應該給方殷一個交待:“薛萬里有恩於你,你要記得報答他。”說的卻是老薛,方殷又怔住,只聽他說道:“方殷方殷,父姓母名,當年我給你起的名字也叫作方殷,你知道麼?”
方殷不說話,咬著牙,紅著眼瞪著他!
這些方殷都知道,老夫子已經說過了,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號。
一點也不巧!
“薛大俠送你入了上清,沐掌教又給你起了字號,存真存真,哈哈!很好很好!”
方殷不說話,緊緊咬著牙,紅著眼流著淚瞪著他!
存真存真,一點也不好!
“你可知,為父與你取字名為紀之,何意?”
是啊,方殷原本有姓有名也有字,方殷,方紀之,方殷應該明白。
可是方殷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
“絲縷有紀,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