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雄獅聚一處,上千猛虎聚一處,數千豺狼聚一處,上萬牛羊聚一處。黑的是熊,安靜臥著,白的是象,安靜臥著,幾十萬個人十幾萬匹戰馬一般安靜,或跪或立或坐。聽我一曲琵琶,苦難就會解脫,此來不作梵唱,絃動玉盤珠落。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聲聲在耳意在心,熱血激盪舞金戈,萬物生靈無一語,曲落天地齊靜默。
活佛彈琵琶,鐵樹也開花。
大家都在聽著,同樣一頭霧水。
詭異的是,人畜無害,紛紛像是被施了魔法,時間停止了。
虎是會吃羊的,可是在這裡不會。
因為所有的人所有的禽所有的獸都聽活佛的話,但誰也不知道,陀迦落的內心想法。
毀了將旗,也沒什麼。
這一天,反而是,出奇地平靜。
斑斕的猛虎,巨大的野象,成群的犛牛,動物的世界。基本上全都是大型動物,草食動物肉食動物雜食動物,當然人也是動物,一樣。所以說,陀迦落的禽獸大軍不止禽獸,也包括人,每一個人。比如呼巴次楞,呼巴次楞就是一個禽獸,此時的呼巴次楞坐在一頭巨大的野象背上,揮舞著手臂嗬嗬大笑:“阿呼魯魯!阿呼魯魯!”
這事兒很是新鮮,極為難得的場面,實際上涼州城中沒有幾個人見過陀迦落與他的禽獸大軍,陀迦落是一個傳說。且不說西方城頭上數萬隆景將士爭睹奇觀,至少我們的遊騎將軍已經坐不住了:“呼巴次楞!呼巴次楞!”說來自是老朋友了,分別月餘再次重逢,見到呼巴次楞老兄貴體安康無禪也是激動無比興奮異常:“呼巴!呼巴!哈哈!哈哈!”
呼巴次楞瘦了不少,呼巴次楞更強壯了,呼巴次楞一躍下象張開雙臂:“叭咪?耍 ?p> 方殷跳了下去,拎著鈞天劍。
無禪跳了下去,揹著九曜弓。
十丈高的城牆,下落之勢何其沉重,但呼巴次楞輕輕鬆鬆一一接下又將二人同樣擁在懷中:“噢嗚——”
呼巴次楞大哭,也是激動狂喜:“嗚嗚——”
無禪哭了,方殷也哭了,三個人似乎都很委屈,卻也不知為何:“嗚啊——”
眾人唏噓,多半垂淚。
多麼難得的溫情場面,兄弟的熱淚是水**融,使人感慨使人動容。猛虎豺狼並不可怕,十丈高的城牆可以阻擋,但對立的雙方但敵對的關係但原本就不存在的仇恨將人阻隔,便就是親兄弟也要刀兵相見:“他會死在你的手裡——他會死在你的手裡——”那是一個魔咒,始終縈繞腦海,呼巴次楞也來了而方殷終於明白,原來就是這裡:“哈哈!”
就是這裡。
“不哭不哭!”當然方殷不會那樣去做,方殷寧肯死在呼巴次楞手裡:“我們去玩!”
“是了是了,走走走——”三個人,手拉手,去了涼州城裡玩:“叭咪?耍“冗?耍 ?p> 不能信邪,不能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夫子五字真之中那一個字是“擇”,上古神殿三丈石之上那一個字是“笑”,陀迦落畢竟是人不是神,他還說方殷是毗溼奴神來著——
我呸!豈不笑話!
大象自回陣營,如同走向象冢。
是年隆景二十一年,冬,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風雪霽時,四野蒼茫,細小零碎的落雪並未將潔白溫暖的冬裝與大地披卻,只是帶來絲絲寒意。日月輪轉,星辰隱沒,當城頭上的支支火把與營地中的萬千篝火共同點亮了夜空,蟄伏的黑暗終於甦醒。火是溫暖的,火是明亮的,可以見得四面八方一團團一簇簇的暗影無聲無息潛至城下,是獅是虎是狼是豹,是有猛獸也有猛禽——
縱是不畏苦寒,難奈飢腸轆轆,牛羊在吃草人們在吃糧,它們是來吃肉,死屍。土層扒開來,吃的是人肉,咯吱吱,咯吱吱,尖利的牙齒嚼碎了骨頭,聲聲入耳更是驚心。叭嗒嗒,叭嗒嗒,群獸不爭不搶安靜地吃,前來瓜分的自有鷹鷲。想見四條長渠,盡是血肉骨頭,火光之中森然白牙碧綠的眼,處處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死者仍是不得安息,淪為禽獸果腹之物,真真慘不忍睹,教人情何以堪!城頭上值守的隆景將士們卻也不作理會,只得聲聲嘆息以為應和。牛羊可以吃草,虎狼就要吃肉,不吃死物就吃活物,不吃死人就吃活人:“叭嗒嗒,叭嗒嗒,咯吱吱,咯吱吱。”這很殘忍,也很現實,人與禽獸都來自茹毛飲血的時代,同樣為了生存而戰,同樣也是慾求不滿——
天地不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