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好字是怎樣練成的(1 / 3)

小說:希聲 作者:縛心術

《黃帝內經》有云:“陽氣盡則臥,陰氣盡則寐”。子午相對,一為陰極,一為陽極,兩者皆是睡眠的絕佳時分。子時大睡,午時小憩,養神養氣又養心,這些都是有講究的。唐代白文公說過:不作午時眠,日長安可度?文豪就是文豪,不僅詩寫得好,而且會養生,睡個午覺也能睡出個道理來。這句話的意思是:中午不睡上一覺,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是罷?

方道士在午休。

有床就是好,比打地鋪強多了,想當年,當叫花子的那些年,哪能睡這麼舒服?自從有了床,方老大的睡眠時間明顯比以前更長了些。床是幹嘛的?床是睡覺的。方老大過慣了窮日子,是個勤儉節約的人,因此得空兒就睡,睡必睡足。至於睡多少合適,浪費的是床還是時間,那些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方道士睡得很香。

累了,太累了,學本事很辛苦啊,可得好好犒勞犒勞自個兒。想吃沒的吃,只有美美睡一覺,才可以保持充沛的體力,以便下午勤學苦練。字兒寫得如何了?下午,下午再說。屋裡一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渾然不知東南西北。窗外一人靜靜而立,眼望床上安睡的少年以及滿地白花花的紙團,一顆剛剛爬上半山腰的心瞬間又重重跌回谷底——

此心怎堪?夫復何言?有希望才會有失望,而屢次的失望,終將化作絕望。也許,根本就不應該對此人抱有任何希望,隨他自生自滅,聽之任之。然而心底那一絲希望如火苗般閃躍隱現,滿腦都是他是影子,一心盼望出現奇蹟,這是為何?這卻又是,為何?也許只是因為,他是一個孩子,沒長大的孩子。

魚目還是珍珠,朽木還是棟樑,此時猶未可知,日後才得分曉。

既未長成,便有希望。

這是動力的源泉,這是守候的緣由,心之所向,只為——

成長。

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這,並不只是一份恩情,更是一份壓在肩上,沉甸甸的責任。呂道長未成家,上清便是呂道長的家,呂道長無子嗣,徒弟便是呂道長的孩子,呂道長看在眼裡更放在心上,省心的是這樣,不省心的也是:“無上天尊——”

下午。

方道士興沖沖一頭闖進講堂,激動大叫道:“師父師父!你再瞧瞧!”呂道長點了點頭,接過紙張。團團黑黑小蝌蚪,密密麻麻紙上游,一群大頭小尾巴,一群小頭長尾巴,還有一群沒尾巴,有腳變作小青蛙。呂道長努力辨認半晌,直瞧得兩眼昏花,也沒發現裡面有一個名字叫作:字兒。難得,難得,百餘團墨跡,竟無一成字,不管寫得好不好,那也是相當的難得了。

許是這一幅“小蝌蚪找媽媽”畫得太生動,呂老道瞧得入了迷,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方道士急著給他誇獎,見他一味在那裡愣神兒,登時大為不滿:“好不好,好不好,給個痛快話兒!”一語驚醒夢中人,呂長廉抬起頭來,直言不諱道:“不好!”方道士霎時拉下了臉,冷哼道:“你說不好,我瞧著就挺好!”

方道士不服。

辛辛苦苦完成的得意之作,豈能給他輕飄飄一句不好,就變成廢紙一張?便你是行家裡手兒,也不能輕易下結論吧?要知道,一個人要為自己說出去的話負責任的,話不能亂講,用方道士的話說,必須要有一個說法兒。下完結論,該點評了。呂行家指點道:“字乃筆劃之整合,你看,這一張紙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墨點兒,橫呢?豎呢?撇捺折鉤呢?一筆也辨不出。你說,你這字,能稱作好麼?”見行家說得有點兒道理,外行人一時無話可說,只得不情願地搖了搖頭:“這事兒可不怨我!那個破筆軟了吧唧,不聽使喚,我明明想著……”

劈不開柴火賴刀鈍,打不上魚來怪網破。呂長廉注目而視,淡淡道:“同樣是一支筆,為師怎又使得?”方殷一怔,無言以答。呂道長伸手一指:“他們怎又使得?”幾兄弟各自嘻笑,方老大無地自容。事實明明白白擺在眼前,又如何再去反駁?不聽你使喚,為何又聽別人使喚?聽別人使喚,為何又不聽你使喚?這事兒不怨你,還能怨誰個?方道士長嘆一聲,低下頭,不說話了。

人無心,筆無意,沒有任何奧秘,熟能生巧而已。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好沒有關係,用心去寫就是。終究是初涉此道,一無根基,寫得差些倒也罷了。呂道長暗歎一聲,板起臉喝道:“方殷,回去另行寫過。”方道士應聲而退,回去返工了。重寫就重寫,也沒甚麼了不起,不就幾個破字兒麼?不就是一筆一筆寫麼?就不信,還真收拾不了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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