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角的餘光告訴姜靈,來人是姚先生。
姚先生走到兩個便衣身邊,低聲說了短短几句。
姜靈把目光移到了姚先生身上,平靜而迅速,漆黑而沉默。
兩個便衣收拾了檔案,起身出去了。
他們邁出房門時,只覺極為疲憊,背後這時才冒出冷汗,很快一片冰涼濡溼。
兩人對看一眼,都有些驚魂未定。
姚先生按低了青白刺目的燈:“姜小姐。
這是場誤會。
我姓姚,單名一個遠字。
遙遠、遠處的遠。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姜小姐,請跟我來吧?”
姜靈聽到了姚遠的話,但她的心神尚未從一片漆黑冰冷中拉回來。
毒蛇……那是一條金紅斑斕的毒蛇,它沿著營地旁的樹枝慢慢遊向前,悄無聲息,一點點接近。
然後它緩緩停了下來,收起身子。
片刻的凝滯後,它一下子彈了出來,直撲大腿。
夢中的姜靈的大腿。
夢中的姜靈一根棍子一揮、敲落了它,旋即一隻靴子踏在了它的頸上,一隻手捏著它的頭把它拎了起來。
片刻後,毒蛇變成了一張蛇皮、一幅蛇牙、一個蛇膽、一份毒液,外加篝火上的一根肉條。
那肉條纏在烤枝上,就像它生前纏在樹枝上一樣。
而火堆邊,一個同伴牙疼似地瞅著那玩意,另外兩個嗅著香氣,躍躍欲試。
……姚遠說完頓了頓。
姜靈還是沒回答,他只好再重複一遍:“姜小姐?”
姜靈眨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瞼,站起身來。
姚遠在前引路:“姜小姐,這邊走。”
……姚遠帶著姜靈走進了一個會議室。
不大,但很漂亮的小會議室。
門口、以及走廊上有持槍士兵站崗的會議室。
姜靈一進會議室,就看到了張甫與趙永剛:“你們也被……”不過她話沒說完,就被姚遠笑著搖手打斷了:“不是不是。
他們是來接你的。”
姜靈“哦”了一聲,直接道:“那我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當然、當然。”一箇中年人介面道。
這個自我介紹姓廖、被姚遠稱為廖局的中年人,說著“當然”,然而事實上,卻並沒有讓姜靈離開。
他開始解釋誤會、表示慰問。
另外,他也委婉地指出,在結束與路林的會面後,姜靈沒有立即主動地備案,相反姜靈拎著便攜包、同整幢大樓裡的其他人員一起離開了,是他們的工作會造成失誤的關鍵所在。
這才像是大人物嘛!姜靈諷刺地暗忖……路林他們相比之下,實在是太不像了!
廖局做慣了報告,說話一段接著一段,氣勢自信威嚴,根本不給人插嘴的機會。
而姜靈無言地對著他。
中年人。
發福了,不過身材總的來說還很壯實。
相貌很普通,扔人堆裡找不出來。
眼袋腫得厲害。
牙齒髮黃,菸酒過度。
因為應酬?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壓力過大。
姜靈盯著廖局開開合合的嘴唇,腦海裡滑過一串不相干的東西。
姜靈發現自己聽到了、卻聽不懂面前這人在說些什麼……明明是中文、普通話!
一股發自骨髓的疲憊湧了上來,姜靈忽然喪失了最後的耐性。
她吐出五個字,打斷了對方:
“我是中國人。”
……整個會議室驀然陷入了靜默。
姜靈有些恍惚。
她聽到窗外的夜風呼嘯,掠過天空,吹得香樟樹樹葉沙沙……哦,樹齡都上了三十年了。
她發現那個蒼蠅似的嗡嗡聲忽然消失了,然後房間裡就只剩六個呼吸聲:面前一個、右前一個、右前更遠處一個,左旁兩個、最後一個在……最後一個呢?
啊,最後一個這會兒正在說話,是個年輕的女中音,還挺圓潤好聽,嗓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朗明晰,卻又彷彿急風裡的細絨一般,飄忽空懸,找不到落腳處。
“我是中國人,廖先生。
您是在責怪我嗎?責怪我沒有在自己的國家裡到處展示一個外國頭銜,以至於被關在這兒數個小時,還連累您親自跑這一趟?”
那個女中音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