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甚至受到好友柳宗元和劉禹錫的批評。
韓愈的弟子李翱(字習之)則採取了另外一種方式,即將佛理盜為己有,用儒家的語言表達佛教的義理,這就使儒家也有了性命之學,或者說是有了儒家自己的形而上學。這種方式其實是比較高明的,但由於李翱做得過於明顯,以致佛教反而把他的著作收入佛書,當做他投降佛教的證據,而且他本人又向藥山惟儼、紫玉道通等高僧問道,和佛教劃不清界限,因此同樣未能起到振興儒學的作用。
在佛教極盛的唐代,韓愈師徒的努力幾乎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微弱的排佛之聲馬上便被佛教更加洶湧的浪潮所淹沒,直到宋初,孫復、石介、歐陽修等人才重提排佛之說。南宋葉夢得《避暑錄話》捲上說:
石介守道與歐文忠同年進士,名相連,皆第一甲。國初,諸儒以經術行義聞者,但守傳注,以篤厚謹修表鄉里。自孫明覆為《春秋發微》,稍自出己意。守道師之,始唱為闢佛老之說,行之天下。文忠初未有是意,而守道力論其然,遂相與協力,蓋同出韓退之。
由此看來排佛的興起與儒學的自覺有關。最初的宋儒不過以德行篤厚著稱,在學術上無甚建樹,只是謹守先儒傳注而已,不敢有所發明,而且只明經句,於義理無所體會。自孫復(字明覆)開始,才稍微有些自己的見解。從專傳注到重視發明大義,從單純的繼承守成開始創造發揮,從墨守成規到斷以己意,表明儒學已進入一個自覺的復興時期。儒學不甘現狀,銳意進取的結果就造成了重新劃分勢力範圍的問題;而儒學開始重視義理,就與同樣以義理為長的佛、老發生了矛盾。
宋朝承接五代以來的政治格局,中國弱而四夷盛,民族矛盾十分突出,這就使夷夏之辯有了新的市場。由於佛教是外來文化,這就為儒家攻擊佛教提供了天然的理由。孫復作《儒辱》,以與佛老並立為儒家之奇恥大辱,盛讚闢楊、墨的孟子,距申、韓的揚雄,排佛、老的韓愈,以為“微三子,則天下之人胥而夷狄矣”,將學派的鬥爭歸結為夷夏之爭。以學理之爭為民族之爭,並且一股腦兒地將佛、老、申、韓、楊、墨全部歸入夷狄之列,以儒為“夏”,這就等於一下子判了其他學派的死刑。這種做法近乎無賴,卻十分有效,因為誰也不敢說夏不如夷。
為了更加有效地利用民族意識,石介甚至編造歷史,他所著的《中國論》,在強調佛自西來之後,更言“有龐眉名曰‘聃’,自胡來入我中國,各以其人易中國之人,以其道易中國之道,以其俗易中國之俗”,竟將老子也當成了胡人,真是聞所未聞。不過這種靠渲染民族意識來提高儒家地位的做法實無足道,只是更加暴露了儒家軟弱無力與仗勢欺人的面目而已,令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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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道繼統(2)
孫復、石介等人在反佛方面並沒有超過韓愈,只是在言行上更加乖戾過分。特別是石介,一邊著《怪說》、《中國論》等奇文怪章肆意攻擊異端;一邊又以去掉府學書庫中所藏的佛老畫像等露骨行為來實踐韓愈“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的主張,只是他沒能爬上高位,也就只能在太學裡面時發怪論、盡其詆言罷了。
歐陽修本來無意排佛,由於受了石介的極力攛掇,才跟著反起佛來。不過歐陽修的態度比較溫和且明智,他著《本論》二篇,指出佛教雖然乖人之性、離散天倫,又有虛耗民財之弊,然由於其有“為善之說”,故百姓仍然“相率歸焉”,因此單純地“火其書”、“廬其居”是沒有意義的,思想的東西只能靠思想來解決,只要重振堯舜古聖之道,“使民皆樂而趣焉”,而“物莫能兩大”,只要人一歸於先王之道,佛教自然就會衰亡。歐陽修意識到了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理論的問題不能單靠暴力來解決,對佛教必須“修其本以勝之”,這一點比韓愈、石介等人高明,但他用先王之道戰勝佛教的想法也只是想當然,“莫能兩大”也許是對的,但結果仍然是儒家的失敗。
排佛的興起還與古文運動的復興有關。前文已略述古道與古文的關係。韓愈提倡古文,本身就有排斥佛教的意味。提倡散文,反對駢體文,表面看來與佛教毫無關係,然而講究聲律、對仗的齊梁時代的駢體文事實上與佛教頗有淵源。梵文對聲律要求很高,許多佛經本來就是優美的文學作品。佛經一般包含長行(散文)和偈頌(韻文、詩)兩種形式,先用長行表述,然後再用詩的形式重述、總結,頗有一唱三嘆之妙。有些佛經全篇韻文,極為華美,東晉名僧慧遠稱其“擬象天樂”,還贊其“窮音聲之妙會,極自然之眾趣”,其難度與藝術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