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抬頭》第一章(1)
就這短短的幾天內,雁窩島農場場長的夫人邱菊竟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榮耀和自豪感,變得心裡一陣陣迷茫和惆悵,北大荒燦爛的落日晚霞、大豆搖鈴的豐收田野,收割機吐出的大豆,宛若金色的飄帶在向接斗車裡流淌……這似乎都成了讓她心煩的噪音。
邱菊匆匆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剛插進鎖眼兒,一隻“小刨錛”嗡嗡嗡飛落到她的臉上,把吸血針深深地扎進了肉裡,她甩開手裡的鑰匙,伸開巴掌“啪”地使勁拍去,嘴裡急急咧咧地嘟囔著:“煩死了,你也欺負人!”
她一看掌心,凝集著一撮稀泥般的蚊屍與血跡,正沒好氣地往門框上一蹭,浸油廠廠長焦永順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跑來。
“嫂子,”焦永順又皺眉頭又吁氣,“魏場長三天三夜手機不開,又不見人影,哪兒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呀?那些要豆款的可要把廠子折騰翻天了!”
邱菊又拿鑰匙去開門,一回頭,不耐煩地說:“我還正要問你呢!”
焦永順說:“嫂子,魏場長要是就蔫不唧地這麼溜了,那可把我給逗稀了。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收豆子的白條子都是魏場長讓我打的呀!現在職工逼著我要上了,我這個小廠長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
邱菊沒好氣地說:“他讓你打你就打,你死腦瓜骨呀。看讓你們把這破廠子弄的,我這家不像個家,丈夫不像丈夫,老婆不像老婆的,我有苦向誰說去!”
焦永順急了:“喂,嫂子,你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呀!”
邱菊氣哼哼拉開門,倏地閃進去,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焦永順一跺腳:“你——你——這理我和誰講去呀!”他怎麼推門邱菊也不開,只好無可奈何地走了。
邱菊這個溫馨、素雅的小家已失去了正常秩序,被子沒疊,窗簾沒拉,大概連邱菊也說不清是哪頓飯用過的碗筷還在餐桌上散擺著。小半碟子炒土豆絲已經發黏,幾隻蒼蠅貪婪地趴在碟子上,邱菊進屋的腳步聲和捲進的一陣風把它們驚飛了。
邱菊拿起電話,急促促地在號碼盤上撥了11位數,話筒裡傳來錄音聲:“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忽然傳來開門聲,魏思來憔悴地走了進來。
邱菊滿口怨氣,“哎呀呀,我說思來,你關了手機,也不給我捎個信兒,都要把我急出霍亂病了!”
魏思來嘆口氣:“哎,別提了,我在市裡跑了幾家銀行,他們連點兒‘活口’都沒有。”他說著從衣櫃裡取衣服。
邱菊神經兮兮地關了燈,瞧瞧窗外說:“思來,依我說呀,這個待死不活的浸油廠黃就黃了吧,你偏偏瘦驢拉硬屎,硬逞乾巴強,非要賒職工豆子開工。焦廠長有怨氣不說,那幾百號家庭農場的職工,沒死沒活地到處找你,恨不能掘地三尺挖你,我看這架勢呀,要是哪一會子找到你了,像你剛才說的沒弄到錢,他們還不得把你活吃了呀。”
魏思來:“行了,行了。”
邱菊說:“你行了什麼你,我說呀,這回聽我的。這樣吧,不行你就來個死活論堆兒,乾脆撂挑子不幹了,他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願意咋的就咋的。”
魏思來:“哎呀,邱菊,你就理解我點兒吧,你要再這麼急急咧咧地,我還有沒有一條活路了?!”
邱菊往魏思來眼前一湊:“我理解你,你也得理解我呀。”
外面一陣秋風掃落葉,傳來嘩嘩的響聲,幾片落葉飛撞到窗戶上,又跌落到了地上。
魏思來套上一件夾克衫:“不行,我還得走。”
邱菊拽住他問:“你還上哪去呀?”
魏思來:“到局裡再找找吳局長看看。”
邱菊:“你不是找一次了嗎?還找那沒趣幹啥!”
魏思來:“還得找,我覺得有些話沒和吳局長說透……”
魏思來說著就往外走,邱菊伸手沒抓住,他大步跨出門去,出了院子,一拐彎在房山頭上了隱蔽著的吉普車。
邱菊追到房山頭時,吉普車的後屁股噴出一股濃濃的油煙跑了,她剛要喊,警覺地瞧瞧左右,沒發現什麼,一跺腳,嘆口氣:“哎,場子裡裡外外,老老少少還都喊我官太太呢,這叫什麼太太呀,純粹是裡裡外外活遭罪呀!”
她一轉身氣呼呼地回了屋。
這時,一輛棗紅色的小轎車停在了邱菊家門口。時髦打扮的牛紅拔下車鑰匙走下車,來到邱菊家門口,輕盈地敲了三下門:砰!砰!砰!
邱菊一愣:“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