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簷在欲言面上投下了一個圓形的陰影,她長長的睫毛跟挺挺的鼻子都籠罩在了陰影之下,雙唇卻依然暴露在陽光之中,如半透明的玉石一般紅潤明亮。
“姑娘這次願意為了救我姑母隨我去拿那本書,我很是感激,從前若多有得罪的地方,我這裡向姑娘賠罪了。”
陳煙寒此次終於能藉著這個理由,將賠罪二字說出口。
“不必了,陳大人,此行我正好也可以拿回我父親的手稿,因此我們誰也用不著感激誰。”董欲言一臉的毫不在乎。
陳煙寒嘆了一口氣,董欲言的反應一點也不出乎他的意料,她就是這個樣子。
前方出現一條岔道,陳煙寒扯了一下韁繩,馬匹便走上了右側的道路上。
這條路他是最熟悉不過的了,他母親便住在京衛府,離步兵衙門不過半里之遙。
“我父親常年在塞外,我母親又身體多病,我小時候,都是姑母在照顧的,我父親軍人出身,性子急躁,我從小便與他不和,所以他給我安排下的任何事情,我心裡都是很反感的。”陳煙寒雙手握著韁繩,雙眼看著前方。
這自然包括他跟身邊這位女孩的那段婚事,自他知道那日起,就是很不情願的。
他不確定,自己這段委婉隱晦的悔歉,她是否能聽明白幾分。
“十年前我剛當上了羽林軍的統領,先皇對我很是看重,正少年得志,用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我父親卻要我隨他去塞外,雖說都是從軍,但是羽林軍天子身邊,跟塞外那種苦寒之地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我那時百般不願,於是我父親便要我先隨他去塞外看一下。”他這番話像是在對欲言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董欲言卻只一聲不吭的雙眼望著正前方,也不知道她聽也沒聽。
“我答應了他,然後便隨他一起北上,我們剛進了山西境內,便遇著了你父親。”陳煙寒繼續道
——他與父親陳瓊二人在黃河渡口處,遇到了一夥劫匪打劫一個富商,搶走了財物不說,還將那富商推入河中。那富商,自然就是杏林堂的當家董成謹。
黃河水流湍急,董成謹又不識水性,危機之際被陳煙寒救出水面,剛游到岸邊便有匪徒持刀相向,情急之下陳煙寒徒手奪刀,掌心的那一道深痕也是因此而來。
這一段事情陳煙寒自然不會在此時說給欲言聽,他只是繼續道:“一路上我父親與你父親談得甚為投機,而我是過了好久,直到回京以後,接到父親書信,才知道你父親將他年僅五歲的女兒訂給了我。”
——董成謹被陳家父子所救,便要將身邊所帶財物盡數相贈,只是陳瓊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於是董成謹便想出了訂親這個‘好辦法’。
董家那時大大小小分堂遍佈全國,財富之巨難以計數,誰娶了他家女兒,那自然是等於得到一座寶山。
只是董成謹向來為人低調,又一心撲在黃岐之術上,因此陳瓊也只曉得此人有錢,卻不曉得到底有多有錢,只是覺得董成謹文質彬彬容貌清雋,女兒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於是便同意了這門親事,當天,他便在當地尋了一位銀匠,將身上僅剩不多的銀兩打了一枝銀簪,交於了董成謹。
這一段故事發生之時,欲言年紀尚小,因此究竟如何,卻是一點也不清楚,董成謹也想待她大了之後再詳細告訴她,不想還沒等到欲言長大,自己便先遭不測,於是這個親到底是如何訂下的,欲言一直也是說不上來的。
此刻聽陳煙寒突然說起兩人訂親之事,不知他意欲何為,欲言表面上雖做出一副依舊不聞不問的樣子,耳朵卻是悄悄的豎了起來-——
“我那時得曉此事,便覺得實在是荒唐之極,且不說那孩子將來長大後是一個什麼樣的脾性,此事若傳出去,也勢必被人大肆嘲笑,後來——”
陳煙寒那時十*歲,年少英俊,前途無限,不曉得多少女子對他心生戀慕,忽聞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年僅五歲的未婚妻子,這實在是叫他難以接受的。
“後來陳大人審時度勢,當機立斷,避免了釀成大錯,又可以繼續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欲言也是佩服得緊——”
她笑嘻嘻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聞及唰的一道皮鞭破空之聲,然後眼前的駿馬猛地四蹄騰空飛奔了起來,欲言措手不及,身子重重的往後一靠,但聞咚的一聲,背脊被撞得生疼。
“你幹什麼!”董欲言轉過頭去,怒氣衝衝的朝陳煙寒大聲喝道。
陳煙寒扭過頭來,同樣怒視了她一眼。
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