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老天要顯示他才是萬物的主宰,就連所謂天子也無法留住想留住的人,十一月中的時候,太后終於沒撐住,病重而逝。
宋禎再也顧不得什麼天子儀態,在太后遺體前失聲痛哭,誰也勸撫不住,一時慶壽宮內上上下下俱是哭聲,竟無人能主持局面。
劉婷這兩月間,既要服侍病重的太后,又要照顧舊疾復發的兒子,可謂一根蠟燭兩頭燒,早就支撐不住,這會兒勸不住宋禎,自己也跟著哭的傷心,沒一會兒就喘不過氣來,險些昏厥過去。
高欣見她這樣,只當她會演戲,也不肯出面操持,只依在宋禎身邊哭泣。
其餘人裡,彭嬌奴和陳曉青都不通庶務,這種情形下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只陪著掉淚;張充媛倒是略懂一些,可她一貫不多言,又見德妃都不伸手,便也掩面哭泣,不肯逞強出面。
還是林木蘭聞訊趕來之後,看見場面混亂不像話,開口叫杜鵑和鄭啟剛先約束住慶壽宮中的宮人和內侍,先換了素淨衣服,又叫鄭啟剛派人去通知尚服局發放白布、孝衣——這些東西,自從太后病重就已經在準備了。
看著皇后已經站立不住,林木蘭又叫人先扶皇后去偏殿休息,自己上前勸說宋禎:“官家節哀,太后的身後事,還要您主持操辦,且太后英靈不遠,也必不願看您如此自傷。”
高欣擦著淚打量林木蘭,見她穿了一身月白袍,頭上也只用銀簪綰著頭髮,十分素淨,此刻滿屋子哭聲,她竟沒有落淚,只臉上神情哀切。
這些話其實剛剛她跟劉婷也勸過官家了,但官家充耳不聞,所以高欣就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捧著肚子跪下去的林木蘭,想看她能撐多久。
“官家,喪鐘一響,內外很快知聞,六尚、內侍省,還有朝中大臣都等著候見,聽您的旨意。太后這裡也要淨身穿衣……”林木蘭一面柔聲說話,一面伸手扶住宋禎的胳膊,“莫讓太后走的不安心。”
宋禎終於自母親去世的悲痛中漸漸回神,他抬手擦了滿眼淚,轉頭環顧一圈,先問:“皇后呢?”
“聖人剛剛哭的幾乎昏倒,妾讓人扶著聖人先去偏殿歇息了。”
宋禎又看了林木蘭一眼,扶著她一起起身,叫高欣:“你去看看皇后,襄助她操持娘娘身後事。”自己扶著林木蘭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吩咐梁汾,說了幾個大臣的名字,叫他們到垂拱殿候見,又叫內侍省和六尚的人都去見皇后,聽她分派。
“你在這裡呆一會兒就回去吧,畢竟不比平時。”宋禎走到門口停住,轉頭囑咐林木蘭,“以後按時過來哭一回靈就是,娘娘自知道你的孝心。”
林木蘭輕輕點頭,宋禎看一眼她的肚子,聲音又哽咽:“好好把咱們延平生下來,便是對娘娘最大的孝順了。”
前些日子,太后精神好的時候,林木蘭與宋禎一同前來探望,太后想必是覺著自己沒有多少日子了,直接給林木蘭腹中孩子取了乳名叫延平,說男兒女兒都可用。
林木蘭應下來,送了宋禎出去,這時鄭啟剛等人也取回了孝衣,各人換了穿上。另一邊劉婷也緩了過來,與高欣一起主持大局,將慶壽宮正殿作了靈堂布置,又親自服侍太后淨身穿衣,之後與所有聞訊而來的嬪妃們一同跪著哭了一回靈。
到這裡也就沒有林木蘭什麼事了,連劉婷都記得要送她和同樣有孕的魏才人回去休息,讓她們明日再來。
此後林木蘭就按著哭臨日前去哭靈,餘事全不用管,只聽說官家飲食驟減、不思茶飯,朝中大臣紛紛上奏請官家節哀。官家還要為太后守足三年孝期,群臣苦勸,應按先例“以日易月”,二十七日而除服。
陳曉青來看林木蘭時就說:“官家雖有意堅持,怎奈先帝大行之時,也只按制二十七日即除服,如今自是不好僭越。”
於是最後還是二十七日即除服,不過停靈倒是停足了五個月,才往皇陵去與先帝合葬。這些自是後話,暫且不提,只說這一年的新年安安靜靜便過去了,毫無半點波瀾。
宋禎雖然二十七日除服,卻仍按著守喪之儀,便坐著素服,不召幸嬪妃,不食葷腥。他這樣作為,後宮眾人自是有樣學樣,個個都老老實實為太后守孝。
又有皇后撐不住終於病倒,將一應事務交給了高欣代理,宮內氣氛便更沉重了些,各處人等連說話聲音都小了許多。
直到正月裡,魏才人早產,生下一個小公主,宮裡才有了喜悅之氣,宋禎也臉色好看了一些,給魏才人晉了一階,賜她住了原先劉婷住過的綴錦閣。
魏才人進位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