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皇陵選在距東京二百里外的鞏縣。要趕在忌日當天祭祀,自然須得提前從京城出發,而以御駕的速度,起碼需要七日才能到,加上宋禎在祭祀之前還打算齋戒,他們便提前十日就從皇城啟程了。
梁汾十分乖覺,出發後就安排林木蘭到華蓋玉輅中與自己一同服侍宋禎。可憐林木蘭連御駕出行的浩蕩場面都沒看到,就上了玉輅,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官家身上。
宋禎雖然在旅途,該處置的國事也不能放下,不一會兒就把幾位隨行大臣叫來商議國事,林木蘭時刻注意著添茶倒水,一直忙到午間,連午膳都是她服侍的。
用過膳,宋禎下車去散了散,林木蘭趁空吃了飯,剛收拾好了,宋禎已經回來準備午睡。林木蘭守在旁邊打扇,等他睡醒起來,御駕再次出發,到天黑之前駐紮,林木蘭才能退下去休息。
路上行了八天,林木蘭天天都是這樣忙碌,等到鞏縣行宮,官家齋戒沐浴,不要人在跟前服侍,她才得以徹底休息。
沉沉睡了一覺起來,雖然睏倦減了,渾身卻覺痠疼難受,她懶懶的不欲動彈,就這樣在屋子裡關了兩天,才覺得有了精神,想走出去瞧瞧。
這一日正是明烈皇后忌日,官家一早就去了陵寢,留在行宮的,除了林木蘭,只有另一個宮人黎萃蘅。黎萃蘅比林木蘭小一歲,在御前服侍已經有五年,她的名字也是官家給取的,但她為人卻不似丁木槿那般輕浮張揚,平常不聲不響的,跟林木蘭的關係也平淡。
所以林木蘭並沒有去找她,而是自己在行宮裡走了走。她發現這裡雖精緻華美不比大內,卻寬闊疏朗,草木也生長的比大內自由伸展,登上假山深吸口氣,竟覺得從未有過的自在放鬆。
這是林木蘭第一次意識到,大內實則是壓抑的。她們這些宮中女子,雖然生活在天下人仰望的所在,卻一直繃緊了自己,小心翼翼的活著,連大聲呼吸都不敢,也只有到了這樣闊朗的所在,才能真正的從胸臆之間撥出一口長氣。
不期然的,林木蘭想起了官家教她寫的那句詩: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原來從高處往下望,是這樣的感覺,腳下的假山尚無一人高,卻已經讓林木蘭感受到了居高臨下的暢快,好像眼界陡然放大,原先被眼前院牆遮住的一切,都一覽無遺的展現在眼底。
林木蘭著了迷,乾脆在假山上坐下來,望著目光能及的最遠處,想著若能出去走一走,可有多好。
卻也只能想想而已,天將傍晚時,幾片烏雲倏忽而來,降下一陣急雨,幸虧林木蘭見機快,先躲回了屋子裡,才沒有被淋到。
而從陵寢返回的宋禎等人,卻不巧的被這陣雨淋著。宋禎還好,人在車內,自然無事,底下跟著的內侍親衛等卻都淋的半溼。
連為宋禎打傘的梁汾都淋溼了半邊身子,留守的林木蘭和黎萃蘅忙迎上來伺候,先服侍宋禎去更衣,又投了手巾給他擦手擦臉,接著送上熱茶。
到此時,梁汾等人也換好了衣裳回來伺候,先上前詢問是否要傳膳。
“傳吧。”宋禎點點頭,自己往榻上一歪,眼睛透過窗子看向外面的雨幕。
林木蘭偷偷瞧著,官家面色如常,並沒有因為去祭奠明烈皇后而多了陰鬱之色,心內略寬,踏實的幫忙擺膳。
宋禎看著擺的滿滿的菜色,卻並不是很有食慾,略吃了小半碗飯,就不想吃了,吩咐撤下去。梁汾有心想勸,看看他的臉色,又咽下了到嘴邊的話,自己出門吩咐傳話,讓跟來的御廚準備幾個精緻小菜,再在爐上熱著粥,以備官家待會餓了吃用。
臨去吃飯之前,梁汾叫了林木蘭過來,叮囑她仔細服侍,還說:“陪官家說說話兒。”
林木蘭現在已經學會怎麼應對他了,答應的爽快,至於照不照做,她可不想自己找死,今日是明烈皇后的忌日,她自己且還心裡發毛,官家那裡更不知怎麼樣呢!
於是她應完就回去角落裡站著,偶爾抬抬眼看看發呆的官家,卻自始至終一聲兒不出。
宋禎看著窗外的雨,心裡想的卻是從小到大,他和向穎之間的點點滴滴。自從向穎自盡以後,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回想過,那時候只要想起“向穎”這兩個字,他都痛苦的無法自拔,自然也不願意回憶從前。本以為這麼久不曾回憶,那些事情都早已忘了的,可誰知,現在想來竟還歷歷在目。
向穎從小就是個驕傲的女孩,她也有驕傲的資本,出身高貴,得父母寵愛,連先帝和太后都十分喜歡她,她從小到大就沒看過別人的臉色。連自己,也因為喜歡她而時時遷就,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