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去深造?家長有責任準備不大不小一筆錢呢。”我打手勢說:“你那個不大不小是多少呢?”他舉起三根指頭。我不知他是說多少,三萬呢,還是三十萬?我想他不至於對我把三萬塊錢也說成一筆錢吧,就說:“三十萬?我要弄錢,幾個三十萬我也弄了,我不是標榜自己清廉。”他說:“池廳長面前三十萬我敢說是一筆錢嗎?三百萬。”我輕笑一聲說:“現在幾十萬就能判死刑,你留著我這條命吧。”他說:“池廳長這麼謹慎小心的人,我敢叫您冒一丁點風險?有風險我就不開口了。”我說:“沒有風險可拿三百萬,你李老闆是慈善家?”我搖搖頭,“我不信。”他說:“賺小錢的人冒風險,賺大錢的人是沒有風險的。傻瓜才拿命去搏錢呢。”�
他說了自己的設想。他的想法是由惠利軟體入主安泰藥業,使安泰藥業經重組變成一家高科技的上市公司,最後改名為惠利軟體。安泰藥業股票現在的市價是六元左右,他在訊息公佈之前悄悄吸納安泰藥業的股票,把籌碼吸夠了,然後逐步公佈訊息,大幅拉昇,最終的目標是四十元以上,跟託普軟體等幾家搞軟體的上市公司價位相近。利潤就從這巨大的差價中來。�
我聽了後心中直跳,這可是幾億元的賭博啊!我不動聲色說:“安泰藥業是我一手搞出來的,就像我兒子一樣,有困難那是暫時的,總有一天要翻身的。你說我捨得把自己的兒子賣掉嗎?”他不慌不忙說:“搞中成藥的上市公司,哪一家不是在虧損邊緣掙扎?要那麼容易翻身,別人早就翻了。你說是自己的兒子吧,我也特別特別能理解,可是您想過沒有,您今天是董事長,再過幾個月到七月一日證券法就要實施了,您當廳長是國家公務員,按證券法是不能兼任上市公司董事的。到時候一個小股東寫一封信,您就有麻煩了。”他在引誘我,又在威脅,可他說的又句句實在。我說:“到時候你去開個戶買五手安泰藥業,然後以股東的名義把我告到證監會去。”他立即拱手說:“我李智決不會做這樣的事,但總會有人做吧?沒人寫信,證券法它還是法律。”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到過,既然無人提出就拖下來了。我說:“就不能讓我辭掉廳長一心一意去盤好安泰藥業?”他瞧瞧我說:“那不可能吧,不可能,廳長畢竟是廳長啊!”�
他有備而來,把我都分析透了。我要為兒子著想,我不願犯法,我不能繼續兼任安泰藥業的董事長,這些他都想到了。他見我不做聲,說:“我們替您到證券公司存入一百萬,用誰的名義您去考慮。到時候這一百萬就是四五百萬了,您把股票拋了,一百萬還給我,您想想您做了違法的事嗎?規定廳級幹部不能炒股,沒人規定他的岳母娘也不能炒吧?”我說:“李老闆你的算盤撥得太精了。也許我得了幾百萬,你是多少?到時候惠利軟體成了上市公司,全國都知道了,這廣告效應的價值又是多少?我成了百萬富翁,你成了億萬富翁!”他笑了說:“到時候拉昇是我的事,還要成本的。這不是你賺我的錢,也不是我賺你的錢,而是我們合起來賺別人的錢,這是一個雙贏的格局。再說,”他頓了一頓,“我最多就是多等幾個月,到時候新的領導還是會跟我們打交通的。”他在威脅我,可話說得實在,我在位子上最多隻有半年了。對他的提議我還真不能一口回絕,就說:“再過幾天你給我打電話。”�
回家後我沒有把事情告訴董柳。送一波去美國讀大學已經成了她的既定目標,有機會弄一筆錢,她是不會放過的。我猶豫著,但似乎也沒有特別多的猶豫的理由。我需要錢,我不必冒違法的風險,我在董事長這個位子上坐不久了。我沒有想到灰色地頻寬闊到這種程度,簡直是一望無際。坐在這個位子上,對人的考驗實在是太殘酷了。只需動一個念頭就可以得到上百萬幾百萬的錢,而要求一個人心如止水,這可能嗎?人畢竟不是神啊!如果我下決心做這件事,沒有人能夠阻擋我,我可以不動聲色地安排一切。這使我深切感到,這個位子不是為凡人而是為聖人安排的,以聖人的標準要求凡人,永遠不可能,決不可能。這幾年的幾次拒賄,我為自己虛構了一種人性的神話,我是刀槍不入的。可現在能在灰色地帶就有所收穫,大收穫,我為什麼要拒絕?又有誰在灰色地帶摔了跤呢?沒有。我明白了自己,錢,我還是愛的,只是不願冒犯法的風險罷了。我是人,我不是神,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我不必為一個神話把自己禁錮起來。我感到身體中有一個無法準確指出的部位在源源地釋放能量,推動著自己向前走去,我已經不由自主。這樣我更理解了人,理解了世界,也理解了歷史的可能性。這個世界是有極限的,人性的極限就是世界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