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還是單身,靠他姑媽一撒手就把他救了出來。第二回卻全虧蓓基給他奔走。她魄力又大,待丈夫又體貼,一面向沙吳塞唐勳爵借了一筆款子,一面哄得丈夫的債主回心轉意(丈夫是她的買辦,凡是她的披肩、絲絨袍子、抽絲花手帕、零星首飾等等,全由他經手採辦)——她哄得丈夫的債主回心轉意,答應先收一部分現錢,其餘的由羅登重新出了債票展期付款。因此雖有兩次的入獄和釋放,大家客客氣氣,莫斯和上校彼此很相得。
莫斯先生說道:“上校,您還是睡本來的床鋪。我可以老實說一句,床鋪什麼都安排得很舒服。床上的被褥是常常曬晾的,想來您也知道。因為來這兒住夜的人很不少,而且都是頂上等的先生。前天晚上第五十二騎兵聯隊裡的法密希上尉還在那床上睡覺來著。他在這兒耽了兩星期,他媽才來贖他出去。她說這樣也算治他一下。唷,求老天爺保佑,我跟您說吧,我的香檳酒可給他灌掉不少啊。他每天請客,客人全是頂刮刮的闊佬,從什麼俱樂部呀,倫敦西城呀,趕到這兒來的。拉哥上尉和住在法學院附近的杜西思先生都在這兒,另外幾位也是識得好酒的爺們,這一點我可以擔保。如今樓上住著一位神學教授,咖啡室裡還有五位先生。到五點半,莫斯太太招待大家用飯,以後還奏音樂,玩紙牌,希望您來參加。”
“我要什麼會打鈴的,”羅登說罷,很鎮靜的走到臥房裡去。我以前說過,他是上過陣仗的人,些些不如意事嚇他不倒。換了一個沒有能耐的,一進監牢少不得馬上就寫信給太太求救。羅登想道:“何苦害她一夜睡不穩?反正我不回家她也不得知道。等我歇一會兒再寫不遲,也讓她好好睡一覺。好在欠的數目不大,通共一百七十鎊。連這些錢都弄不到手,那才見鬼呢!”上校心裡惦記著小羅登,直怕兒子知道自己關在這麼不體面的地方,一面上了法密希上尉新近睡過的床睡著了。他醒來的時候恰好十點鐘。紅頭髮的孩子欣欣得意的端著一隻漂亮的銀子梳妝匣兒進來,伺候他刮鬍子。說實話,莫斯先生的屋子裡雖然不乾淨,傢俱陳設可真是富麗堂皇。碗盞櫃上擱著骯髒的盤子和冰酒的器皿。簷板特別大,雖然滿是泥垢,卻是描金的。底下掛著褪色的黃緞窗簾,窗上裝了鐵條,臨窗便是可息多街。屋裡還掛著許多圖畫,有的是聖像,有的是行樂圖,配著又大又髒的金漆框子。這些全是名畫家的傑作,在一次次轉手時價錢抬得極高。上校吃早飯用的碗碟,也是使得黑煤汙嘴的尊貴物兒。一時,莫斯小姐端著茶壺進來,這位黑眼睛的姑娘滿頭捲髮紙,笑眯眯的問他睡的可香甜。她帶進來一份《晨報》,上面列舉了隔夜在斯丹恩侯爵府上作客的大人物,另外有篇報道文章描寫宴會花絮,形容美麗多才的羅登·克勞萊太太演技怎麼出眾,說得天花亂墜。
莫斯小姐隨隨便便的坐在飯桌子邊上,底下的襪子和塌鞋跟的緞鞋——從前原是白顏色的——露在外面。克勞萊上校和這位姑娘暢快的談了一會兒,就問她要紙筆墨水。莫斯姑娘端過文具,兩個指頭捻著一疊信紙,問他要多少,他就手抽了一張。黑眼姑娘常常當這差使,在這間屋子裡,多少作孽的傢伙寫過字跡潦草、墨汙斑斑的急信向外麵人求救。他們在這可恨的屋子裡踱來踱去,直到信差帶了答覆回來才罷。這些可憐東西喜歡專差送信,不肯把信札付郵。這類的信大家都收到過——信封上的封糊還沒有幹,送信的專差在過道里立等著要回音。
羅登滿以為自己所求不奢,心裡並不著急。他的信上寫道:
親愛的蓓基:——我希望你睡得好。如果我不給你送咖啡進來,你不要害怕。昨夜我一路回家,正在臭煙,於到衣外之變了。可息多街的莫斯把我捉了來,現在我正在他的金碧灰黃的客堂裡寫這封信。兩年以前我住的也是這一間。莫斯小姐送茶給我喝。她很胖;她的襪子像平常一樣,掉下來堆在鞋根上。
這一回是那登的債,一共是一百五十鎊,加上訟費,一共一百七十鎊。請你把我的小書檯送來,我有七十鎊在裡面。我還要幾件衣服,因為我現在穿的是薄底跳無鞋,我的白領帶髒得和莫斯小姐的襪子差不多。收信後你快到那登那兒去,先給他七十鎊,請他再鹽期,根他說我願意再買他的酒,反正咱們要些雪利酒在吃飯的時候喝。圖畫太貴了,不必買。
如果他不肯,你把我的表拿去,還有你不大用的首試,都押給包而士。當然今晚非要錢不可,不能再單各,因為明天是星期日,這裡的床也不乾淨。我又怕別的人也找上我。
幸而今天羅登不回家。願天保佑你。
羅·克匆匆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