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金,這個夏潑小姐究竟是什麼人?聖誕節的時候,我去拜望我的知心貼己的朋友們,里昂納·德拉米牧師和他可愛的太太,在他們文雅的家庭裡消受聖誕節的樂趣,沒想到憑空來了一個陌路人,把我親愛的瑪蒂爾達的一顆心奪了去。唉,瑪蒂爾達,你到今天還是我最心愛的朋友呀!”聽了她用的字眼,就知道布立葛絲小姐是個多情人兒,而且有些文學家風味。她出過一本詩集,名叫《夜鶯之歌》,是由書店預約出版的。
孚金答道:“布小姐,他們都著了她的迷了。畢脫爵士不肯放她走,可是又不敢違拗克勞萊小姐。牧師的女人別德太太也是一樣,跟她好得一步不離。上尉瘋了似的喜歡她。克勞萊先生妒忌的要死。克勞萊小姐害了病以後,只要夏潑小姐伺候,別的人都給趕得遠遠的。這個道理我就不明白,他們準是遭了什麼魘魔法兒了。”
那天晚上利蓓加通宵守著克勞萊小姐。第二夜,老太太睡得很香,利蓓加才能在東家床頭的一張安樂椅上躺下來睡了幾個鐘頭。過了不久,克勞萊小姐大大的復原了,利蓓加對她維妙維肖的模仿布立葛絲傷心痛哭,逗得她哈哈大笑。布立葛絲淌眼淚,擤鼻子,拿著手帕擦眼淚的樣子,利蓓加學得入木三分,克勞萊小姐看得真高興。給她治病的醫生們見她興致勃勃,也都十分欣喜。因為往常的時候,這位耽於逸樂的老太太只要害了一點兒小病,便愁眉哭眼的只怕自己活不長。
克勞萊上尉天天來向利蓓加小姐探聽他姑媽的病情。老太太身體恢復得很快,所以可憐的布立葛絲竟得到許可進房去見她的東家。她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她的心上壓著怎麼樣的一股熱情,她和朋友見面時有什麼動人的形景,凡是軟心腸的讀者一定想像得出的。
不久克勞萊小姐就常把布立葛絲叫進屋裡去做伴。利蓓加慣會當面模仿她,自己卻繃著臉一絲兒笑容都沒有,她那賢明的東家瞧著格外覺得有趣。
克勞萊小姐怎麼會害了這場倒楣的病,逼得她離開兄弟從鄉下趕回家來的呢?這原故說來很不雅,在我這本格調高雅、情感豐富的小說裡寫出來,老大不得體。你想,一位向來在上流社會里出入的斯文婦人,忽然因為吃喝過度而害起病來,這話怎的好出口?她自己定要說病是天氣潮溼引出來的,其實卻因為她在牧師家裡吃晚飯,有一道菜是滾熱的龍蝦,她吃的津津有味,吃了又吃,就此病了。瑪蒂爾達這一病害得真不輕,照牧師的口氣說話,她差點兒沒“翹了辮子”。闔家的人急煎煎的等著看她的遺囑。羅登·克勞萊盤算下來,倫敦熱鬧季節開始以前,自己手裡至少能有四萬鎊。克勞萊先生挑了許多傳教小冊子,包成一包送給她;這樣,她從名利場和派克街走到那世裡去的時候,心上好有個準備。不料沙烏撒浦登地方有個有本領的醫生及時趕到,打退了那幾乎送她性命的龍蝦,養足了她的力氣,總算讓她又回到倫敦。情勢這麼一轉,從男爵大失所望,心裡的懊惱全露在臉上。
那一陣大家忙著服伺克勞萊小姐,牧師家的專差隔一小時送一趟信,把她的病情報告給關心她的人聽。那時在他們房子裡還有一位太太在害重病,卻沒有一個人理會——那就是克勞萊夫人。那位有本領的醫生也曾給她看過病,診斷過後,只是搖頭。畢脫爵士沒有反對醫生去看她,因為反正不用另外出診金。這以後大家隨她一個人在房裡病下去,彷彿她是園裡的一根野草,沒人管她。
小姑娘們也得不到老師的極有益處的教導了。夏潑小姐看護病人真是知疼著熱,因此克勞萊小姐只要她一個人伺候吃藥。孚金在她主人離開鄉下之前早就失去了原來的地位。忠心的女傭人回到倫敦以後,看著布立葛絲小姐也和自己一樣吃醋,一樣受到無情無義的待遇,心裡才氣得過些。
克勞萊上尉因為他姑媽害病,續了幾天假,在鄉下做孝順侄兒,天天守在前房伺候著(她睡的是正房,進去的時候得穿過藍色小客廳)。他的父親也總在那兒和他碰頭。只要他在廊裡走過,不管腳步多麼輕,老頭兒準會把房門開啟,伸出鬣狗似的臉兒對他瞪眼。他們兩個為什麼你看著我我防著你呢?想必父子倆賭賽誰的心好,都要對睡在正房受苦的人兒表示關切。利蓓加常常走出來安慰他們;說得恰切一些,她有的時候安慰爸爸,有的時候安慰兒子。兩位好先生都著急得很,只想從病人的親信那裡刺探訊息。
她每天下樓半點鐘吃晚飯,一面給那父子兩人做和事老。飯後她又上樓去,以後便一夜不出來了。這時羅登便騎馬到墨特白萊鎮上第一百零五師的軍營裡去;他爸爸和霍洛克斯做伴,一面喝攙水的甜酒。利蓓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