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的行軍旅途倏忽而過,劉國能和袁時中的部下,也在漸漸潛移默化被朱樹人籠絡改造,重塑心性。
上上下下從軍官到士兵,越來越多的將士打心底裡真切認識到:這位國姓爺跟往常看不起農民軍出身的文官是真不一樣,也絕沒有狗文人的假酸文醋,從來都是一碗水文武端平。
部隊後續過巫峽、經巫縣時,國姓爺的舉止言行也是一樣親民,體恤下屬。
能騎馬射獵減輕戰船負重,就儘量減少縴夫的負擔。甚至打來的獵物,還分了一些給拉縴過程中因為意外事故而受傷的縴夫百姓。
有纖繩崩斷彈飛把縴夫砸出外傷的,國姓爺還拿出作為軍中醫療補給物資的脫脂棉紗布繃帶,由軍醫給受傷縴夫包紮,把當地百姓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但是,這一切,在兩日後,大軍繼續透過長江三峽中最西邊也是最險峻的瞿塘峽、即將進入四川地界時,卻戛然而止了。
這一次,朱樹人就是大大咧咧坐在船上,也沒下船騎馬,就硬讓四川民夫拉縴。
明明瞿塘峽號稱“天開一線,峽張一門”,為三峽雄峻之最,兩岸很多地方都是峭壁,左岸赤甲山和右岸白鹽山的最高峰,都能高出長江江面五百丈。
朱樹人卻在如此險峻之地,擺足了官老爺的架子,一點面子都不給。
而此地負責給官軍拉縴的縴夫,也已經從湖廣百姓,變成了四川百姓。畢竟瞿塘峽周邊已經是四川地界,行政區劃上屬於夔州府。
四川百姓原本並不瞭解這位外省撫臺、剛被陛下賜爵的國姓爺,也從未受過這位國姓爺哪怕一絲一毫的恩惠仁政。
要不是駐防本地數年的石柱總兵秦良玉秦老將軍深得人心,四川百姓是絕對不會真心真意給這種作威作福的外地人賣命的。
拉過瞿塘峽後,朱樹人給本地縴夫的糧食酬勞,也只是公事公辦,並不見得優厚。
秦良玉在本地鎮守時,數年中也多有動用縴夫的需求,四川官軍定下的工錢,一般是拉過瞿塘峽的十五里路程,每人給三升稻穀,按帶糠皮的算,不是脫殼精磨的白米。
朱樹人也照例只給每人三升,但卻換成了苞米粒兒。
按說玉米粒可以直接吃,不用再脫殼,能省掉一道米糠的損耗,算是惠民了。
但玉米粒也粗大,而升斗恰恰是體積計量工具而非稱重計量工具,一斗玉米中摻雜稻穀,溜溜縫兒都能再溜進去一兩升,算體積就比算重量虧很多。
最後縴夫們拿到的口糧可食用部分根本沒變多,還虧掉了荒年人也能吃的米糠,玉米的水分還大,熱量飽腹感都不如稻米,一時間怨聲載道。
當天就有不少流言,從民夫當中傳出:“聽說了麼!這個外來的湖廣巡撫,什麼國姓爺的,聽說在湖廣倒是很厲害,打得張獻忠李自成都不敢再去湖廣。
但這傢伙總把兵災往自己轄區外面攆!驅而不擊!就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撈好處,淨禍禍鄰省了!”
“就是,要不是他們湖廣人把張獻忠趕到咱四川,咱四川原本好好的,能遭這種罪?聽說皇上就是覺得這人專橫攬權,只為自己的地盤撈好處,就不讓他升總督兼管四川,另派了一個姓方的巡撫來!這‘國姓爺’就不肯好好出力了!”
“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那幫湖北佬真特麼奸猾不是人!把煞星都轉到咱四川地界上!還不好好出力滅賊!”
朱樹人當然不會在意這些一時的流言。
劉國能袁時中都是武將,不敢說什麼,
最後還是朱樹人的幕僚顧炎武,忍不住當了一把老實人,就如魯肅勸周瑜勸諸葛似的,說道:
“大人明明一貫愛民如子,體恤士卒,為何一入川,便要如此自毀名聲?哪怕是為了用計讓流賊輕敵,也有些過了,人心易散不易收啊。如果這夔州府的一方百姓,再生出異心來,恐怕要誤了大事。”
朱樹人原本也不想回應這種質疑,但私下裡關起門來還是能說兩句的,他也相信顧炎武對外能守口如瓶,分得清場合。
朱樹人這才好整以暇地解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夔州府如今還能有多少心懷桀驁的百姓?但凡對官府不滿,又有點膽子的,半個多月前,張獻忠破重慶時,屠城而派糧給周邊各縣,擴軍招募,心狠的百姓早就去投軍了。
能剩下混口飯吃,給秦總兵當縴夫的,都是老實人——當然我也不是欺負老實人,這就十天半個月的工夫,遲早會真相大白的,到時候,我再加倍給他們恩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