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事。”弟弟富徹爾打破了沉默。
“一點亮光也看不見。”威瑟斯龐說道。“從這兒是看不見的。”
“有霧,”哥哥富徹爾說道。
他們又尋思了一陣。
“要是有什麼不好,他會轉回來的。”弟弟富徹爾說,他的話是如此明顯而帶結論性質。
哥哥宮徹爾說,“算啦。”
於是他們三人,我得說,是心事重重地回家睡覺去了。
一個牧羊人夜裡經過哈克斯特牧場,聽見黑夜之中有一個叫聲,他以為是狐狸;可是第二天早晨他發現一隻羊羔被弄死了,被拖到去希克里勃羅的半路上,吃掉了一部分。
最最令人費解的是,連一點無疑地是屬於斯金納的遺物也沒有發現!許多星期過後,在試驗飼養場燒過的焦土上,發現了一塊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人類的肩胛骨;在廢墟的另一處,一根啃得精光的長骨頭,也同樣可疑。在去艾勃萊的柵欄踏級附近找到了一隻玻璃眼,許多人發現,斯金納個人的魅力多靠他的這樣一個所有物。它總是那樣超然地凝望著人世,又帶有種深重的悲哀,這對於臉上其餘部分的俗氣是個補救。
在廢墟上辛苦地搜尋,發現了兩枚襯衫釦子的金屬環和燒成了炭的表面,三枚完整的腿上的扣子,其中一個金屬扣用於不那麼明顯的接縫處,昭示著人類的節儉。這些遺物,被當局的人們看作是斯金納被毀的結論性證物加以接受,可是就我的整個信念而言,考慮到他個人特定的癖性,我倒寧可多見到幾塊骨頭,少幾粒釦子。
玻璃眼當然極有說服力,可是,如果它真是斯金納的——甚至斯金納太太也不能肯定他那不動的眼睛是不是玻璃的——那就準是什麼東西將它從一種水靈靈的棕色變成了一種穩重自信的藍色。肩胛骨是件極為可疑的證物,我倒寧願將它與一些普通家畜的被啃光的肩胛骨並排放一放,然後再說它是不是人的。
還有,比方說,斯金納的靴子到哪兒去了?就算老鼠的胃口古怪反常,它們還只吃掉半隻羊,怎麼能設想它們會把斯金納吃個精先——連頭髮、骨胳、牙齒和皮靴都吃光呢?
我曾問過我所能找到的一切熟知斯金納的人,他們全都異口同聲地回答說,他們不能想象有任何東西會吃他。他是這樣一種人,正如住在綠丹頓的烏·烏·雅各布斯先生的一所小屋的某位退休水手對我所說——這位退休水手帶著在此地並非罕見的謹慎但卻意味深長的派頭說,他“總歸會衝上岸來的”,說他被吞吃掉的這些可能性純是“扯淡”。他認為斯金納在筏子上就像在任何別處一樣安全。退休水手還說,他決不願意講斯金納的壞話;但事實終歸是事實,退休水手說,他寧可冒閉門不出的危險,也不願意叫斯金納替自己做衣服。這個評論肯定不會將斯金納說成是個開胃的東西。
對於讀者,我要完全誠實地說,我決不相信他曾回到了試驗飼養場。我確信他曾長久地遲疑著,在希克里勃羅的教會附屬地上徘徊,最後,當叫聲傳來時,便毫不猶豫地決然走出他的迷惘處境,隱名埋姓去了。
而在那隱名埋姓之地,在我們所不知道的這個或是別的世界上,他無可爭議地、頑固地一直呆到了今天。
第三章巨鼠
1
斯金納先生失蹤之後兩天,波德伯恩的醫生深夜坐著他的小馬車經過漢基附近。他一整夜沒有睡,幫助另一個尚未揚名於世的公民進入我們這個古怪的世界,事情做完,他驅車回家,睡意濃重。那是半夜兩點左右,彎月正在升起。夏夜清冷,一帶低垂的白霧使景物更為模糊。他獨自一人——他的車伕臥病在床——左右兩旁,除了車燈黃光所能照出兩道浮動神秘的樹籬之外,什麼也看不見;除了得得的蹄聲和嘎嘎的輪聲和樹籬的回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他的馬兒可靠有如他自己,毫不奇怪,他打起盹來。
你們知道,那種坐著時襲來的陣陣睡意。頭垂下了,伴著車輪的節奏,微微點著,慢慢地,下巴觸及胸口,突然一震,又抬起頭來。
的,得,的,得。
那是什麼?
醫生覺得他好像聽到近在身邊有一聲尖叫。一時他完全清醒過來,他罵了那受冤枉的馬兒兩句,向四外看去。他想讓自己相信,剛才聽見的是遠處狐狸的叫聲——或者,是隻白鼬捉住了一隻幼免。
吱,吱,吱,的,得,吱——
那是什麼?
他覺得自己發生幻覺了,便晃晃肩膀,繼續策馬前行。
他傾聽著,什麼也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