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忘書知道自己這位師兄言語間的憂心顯露無疑,憂的卻是青雲書院的將來。作為整座書院裡離院長高位最近的那人,他或許也是最清楚院長之難的人。
京都十院之間,每年都會進行一次諸院演武,以此來決定十所書院的排名。雖然曾經有很多人都曾經質疑過這所謂排名的實際意義,然而諸院演武歷經數十年,從來沒有間斷過,那些反對的聲音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出於某些緣故,今年青雲書院只能勉強湊齊可以參試的十名弟子,此次的演武大會,前景實在不容樂觀。
當然,若是演武真是隻是演武,涉及的只是各家書院之間的排名,根本用不著如此擔憂。
蕭忘書最近開始覺得自己有些老了,雖然他活過了數百年,而且若是不能在三五年內突破境界的話,便只有十年好活,但他從未覺得自己老過。
過去的那些年裡,每每和師兄為點點小事爭得面紅耳赤,他總會覺得快意,然而最近連唯一能和自己說上話的師兄也變得沉默寡言。
他想起師兄弟二人年輕時仗劍行天下的那段日子,對於光陰無情、歲月逝如斯夫的感嘆又深了些。那些年,他們根本不用理會這等俗事,不用這般整日憂心忡忡,只管快意恩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醉臥美人膝。
如今那樣的景象,縱使千般夢牽魂繞,也只能偶爾在午夜夢迴時,出現在對往事的回憶裡。
他想起了師父。
小師妹墳前的那株海棠,也該長得極高了罷。
“但願子墨看中的那個小姑娘,真有他說的那麼厲害。”蕭忘書看著自家師兄,苦澀一笑道。
說到自己最為欣賞的徒弟,蒼雲鶴神情一鬆,眼神流露出對那名形如清風般的年輕人的喜愛,說道:“子墨的眼光,我一向是極為相信的。”
小樓頂上歸於沉寂,湖畔的那一場對話才剛剛開始。
感受著陣陣從湖面上吹來的夜風,夾雜著淡淡的腥味以及花香,柯子墨看著那少年的側影,覺得有些愧疚。
無論是誰,聽到以為化虛境大修行者對自己做出那樣的評斷,恐怕都會深受打擊。這少年看似平靜,其實也許心裡早已……
修行者擁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能力,能在俗世間佔據非常高的地位,其實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哪怕只是修行到了煉體境,其人的壽命亦可增加十數年,若是達到了超凡大師之境界,傳聞便可像白塔之上的那人一樣,多出數百年的壽元,這對尋常至多能活百歲的人凡人而言,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生和死,從來都不是一個難以選擇的問題。
柯子墨心有歉意,不知該說些什麼。
倒是蕭玄一直看著湖對面那些晃動的人影和燈光,面色和身前的湖水一樣沉靜,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歷了人生大悲的少年。
柯子墨想了想,還是歉聲說道,“抱歉,也許對你來說,不知道這些會比較好。”
蕭玄往前走了兩步,湖水漫上岸來,他感到自己腳下的青草被湖水浸溼,有些滑,聽到對方說抱歉,笑了笑,問道:“你死過嗎?”
柯子墨聞言一怔,不明白對方所指為何,搖了搖頭。
蕭玄在湖邊蹲了下來,撿起一棵細長的水草塞到嘴裡,慢慢地嚼著,緩緩說道:“我死過一次,還有很多次都差點死掉,若不是為了某些不可掙脫的緣由,可能我此刻已經躺進黃土裡,成為城西亂葬崗內數千墳頭裡不起眼的一座。”
“我不怕死,我活了很多年,甚至有時候會感到厭倦,從前總是反反覆覆地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不過所幸後來,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柯子墨聽他說著話,心道你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哪裡又活了很多年?只是他雖然並不能聽懂,卻從對方的話語裡感到了真實的冷靜。這樣的冷靜從容,並不是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肺腑深處的。
想到這裡,他對這個少年愈加佩服,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遺憾。
如果這少年能入我青雲書院,當是書院幸事。
咻的一聲,一柄飛劍從湖面低空掠過,在靜如鏡的水面上擦出幾道皺紋,飛到了湖的另一岸。
蕭玄眯起眼睛向前看去,飛劍的主人是一位英氣勃發的年輕人,此時正得意洋洋地向周圍的同窗們說著什麼。
他是書院學生,如此年紀便已入可驅物的分神境界,想來也該有炫耀的資本。
“人生來便是一件無從選擇的事情,而且只要活著來到這個世界,早晚有一天會死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