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淡淡的哼了一聲,騎馬從少年的身邊過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馬蹄踩進了青石板上一個淺淺的凹坑裡,有一些前夜落下的雨水頓時飛濺。
有一些水滴濺到了少年的短衣上,還有一些則是濺到了少年的臉上。只是這少年卻一點也不在意,望著一人一馬向著客棧的後院過去,眸子裡滿是羨慕。在最荒唐的故事裡,白衣年輕人也不會有任何可能認識這個在客棧做雜役的少年,然而相反的,少年卻認識他。
李青,兵部尚書的二公子,當今皇帝頗為賞識的年輕俊傑。據聞因為他在數月前的一次武會上被天喻神將看中,有意破格讓他進入軍中。要知道,天喻神將可是大夏王朝的第一神將,威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中土,坊間傳言說,兵部尚書的二公子這回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白衣華服的年輕人有著很多的身份與光環,每一個都無比耀眼,足以讓絕大多數京都的年輕人心生嫉妒。
只是,他這樣的身份,怎會來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店?以尚書公子的身家,談笑間買下十座這樣的客棧也不足為奇罷?
就在少年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經不見蹤影,想來是進了客棧裡間。少年連忙收了收心神,快步追了過去。
入了客棧裡間,李青在堂上尋了位置坐下,開始細細的打量起周遭的環境來。不出意料,這是一家破舊的不能再破舊的老店,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酸味,像是沒有釀好的劣質酒水。只這一聞,他便皺起了眉頭。
客棧老闆是個骨瘦如柴的中年人,眼見李公子親至,略一錯愕之後他便一臉諂媚的迎了上去。卻不曾想李公子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對方一個冷眼嚇顫了雙腿,只得訕訕的退回到了櫃檯之後。
即便是隨後少年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他縱使心頭邪火冒起,卻也不敢大聲驚擾了那位貴公子,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年被他這麼一瞪,渾身一哆嗦,頭也不回的閃進了後院。
然後便是死水一般的沉寂,李青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緊閉雙目——他在等人。
過了一刻,應來的人還沒有來。
忽有微風過,桌上的燭火開始輕輕的搖曳起來。
只一剎那間,在那雙禁閉的雙目睜開前,華服錦帶上懸著的一柄利劍已然出鞘。
如秋水般明亮的劍刃從燭焰間劃過,很快,快得像是連空氣也能割斷。
緊接著便是哐啷一聲,那是盤子落在地上的聲音。
李青睜開了眼,而眼前卻只有嚇得面色雪白的少年,再無他物。他不禁啞然失笑,看來自己終究還是因為頭一回赴這樣的約而緊張了些,一個瘦弱得像是連只雞都殺不死的少年,原本是令自己皺一下眉的資格都沒有的。
見那少年渾身抖如篩糠,李青收劍入鞘,面色也緩和了許多,輕聲道:“你下去吧,本公子暫時什麼也不需要。”
他頓了頓,從懷中摸出一塊銀錠,掂了掂,放在了桌上。
銀子,而不是銅板。這對一家整座京都最抵擋客棧的雜役來說,更像是一個傳說,因為他們即使刷完京都最有名的那家酒肆所有的盤子,也未必能掙到這麼多。
看到少年驚喜的神色,李青的嘴角微不可察的一翹,貧民就是貧民,似自己這等身份,哪怕是伸一伸懶腰,跺一跺腳,他們恐怕就會馬上驚慌失措的跪倒在自己的腳下吧?
少年的右手攥住自己的衣角,看得出,他有些緊張。
他看了看四周,嚥了咽口水,澀聲道:“公……公子,這銀子……”
“是給你的。”
少年面上一喜,飛快的抓起銀子便揣到了懷裡,緊接著便往後堂飛奔而去。
這是怕我反悔了不成?李青望著少年迅速消失的背影,搖了搖頭,哂然一笑。下一刻,他的面色卻忽地一沉。
寅時二刻,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據說那個人從來不會做出這等不守時的事情,但他此前從未見過這個人,也不知傳聞有幾分可靠。李青並不擔心事情出了變故,與他而言,在京都城內,能有什麼人讓他感到為難?
那些真正有能力為難他的人,都不會有任何理由去為難他。
他只是不喜歡等待。
他也不認為對方有任何資格讓自己無休止的等下去。
只是,他有非等不可的理由。
又等了片刻,那四處瀰漫的酸味愈發的濃重,李青心頭不喜,正想喚來客棧老闆責問一番,卻見那個短衣少年緊握著雙手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