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健一偷偷溜出門,一直走到了鄰居家門口,仍能聽到父親的怒吼和母親哭喊。也許街坊鄰居們已經全都豎起了耳朵。
逐漸冰結成形的“計劃”的基礎,自此在健一心底紮下了根。從那裡冒出一個低低的聲音:機會來了。
健一研究計劃時,竟然忘了一件事:母親是一個隨心所欲、會受自己時刻變化著的身心狀態左右的人。
父親也一樣,只顧陶醉於自己的人生改造計劃,忘了母親這個危險的不確定因素。真是物以類聚。不,人嘛,大概都是這樣的。
事到如今,母親竟會對父親的人生改造計劃大聲說“不”。她不想經營家庭旅館,不想離開東京,不希望丈夫下海,不願意拋棄安定的生活。以前說過的話統統作廢。
父親反駁她時,一開始還帶著笑容,說著說著終於惱羞成怒,一會兒高聲吼叫,一會兒長吁短嘆;時而好言安慰,時而暴跳如雷。
“你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跟你解釋過好多遍了嗎?你的老毛病不用擔心,那邊也有很好的醫院。”
“我可不願離開長期為我看病的醫生。”
“長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長期’?到目前為止,你不是已經換過好多家醫院了嗎?有些醫生才見過一次,你覺得不順眼就不再去了,這種情況還少嗎?”
“哪有這種事?你別瞎說。”
“瞎說?我記得可清楚了。上次我們部長介紹的那位醫生,不就是這樣的嗎?部長都和那醫生談好了,可你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願意去了,弄得我在部長面前抬不起頭來。”
“到現在還翻什麼陳年舊賬!是拍部長的馬屁重要,還是我的健康重要?”
“誰和你談這個了?”
“是你自己說的!”
健一覺得“計劃”在他心裡站起了身,擁有了生命,似乎已經長出了手和腳。它突然醒了過來,揚起了臉。
「要好好利用。利用他們之間的對立。」
健一還在考慮,如果母親堅持一意孤行、為所欲為,我就不用殺死雙親了。無論如何,父親不可能扔下母親不管。只要母親堅持反對,父親的人生改造計劃也只能作罷。
心中的計劃”開始竊竊私語:「那就沒意思了。你把我造出來,培養成這副模樣,可不能中途放棄啊,小鬼。」
不是拋棄,是中止。中止計劃不是很常見嗎?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嘛。
「計劃屈服於變化,那是無法把握命運的膽小鬼才會做的事。」
“離開東京,對你的健康肯定有好處。”
“就算對我有好處,那健一怎麼辦?他馬上要升初三,中考就在眼前。在這種緊要關頭轉校,對升學考試相當不利啊。”
“我不是說過了嗎?以健一現在的成績,到那邊考縣立高中絕對沒問題。我調查過了。”
“轉校後,成績說不定會下降。環境變了,老師也變了。學習進度也不一樣,肯定比東京慢一點。”
“這不是對健一更有利了嗎?”
“考大學時就不利了。”
“那就得看他的努力了I”
“那孩子可脆弱了。在這種敏感時期改變環境,原本能學好的也學不好了!”
「我跟你說,你媽發牢騷可不是為了你。她就是為了牢騷而牢騷。你只不過是她隨手抓來的武器罷了。」健一心中的“計劃”對他說道。
我懂。母親跟著父親一起暢想未來時,可不是這麼說的。那時她開心著呢,說的話也跟現在完全相反,我都聽到了。說轉校對健一也是一種促進,比起東京那些不倫不類的私立學校,還是那兒的縣立高中來得正規,對考大學更有利。
「你很清楚嘛,小鬼。你媽現在說得好聽,說不定哪天又會換一種說法。所以不能相信。不要抱有幻想。」
「抓住機會,加以利用就行。」
「明白嗎?明白嗎?明白嗎!」
「利用吧。趕快利用。抓緊利用!小鬼,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爸一怒之下殺了你媽。」
「回過神來,他為自己的暴行驚恐不巳,於是自殺了。」
「這樣,我這個“計劃”就完成使命了。」
「想好了嗎,小鬼?殺死雙親的不是你。是你爸殺死了你媽,然後他又殺死他自己。」
「之後,你就自由了,小鬼。」
野田健一抬頭看了看掛在自己房間牆上的掛鐘。
現在是晚上十點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