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江那會兒,”周瑜笑了笑,說,“我怕船沉了,心想沉了就沉了吧,當個水鬼也好,待你哪天過江來,正好渡你回去。”
孫策鼻子抽了抽,眼淚淌了下來。
“我娘怎麼樣?”孫策終於問。
“她不知道。”周瑜說。
孫策給周瑜把酒上滿,又說:“其實沒多大事,那時我已經找到我爹屍身了,我讓飛羽給程將軍送信,沒想到它給飛你那兒去了。”
周瑜說:“它以為你想找我。”
孫策喝過酒,兩人又沉默地坐著,末了,周瑜說:“軍報如何?”
“我帳中有。”孫策說,“晚上你看看,我爹一死,人心散了,大家都不想打仗,眼下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得怎麼想個辦法撤回揚州,改日再來報仇。”
“嗯。”周瑜說,“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先看看情況再說吧,走,旁的你別多想了,我來了,咱倆要麼活在一起,要麼死在一起,倒也不失為一樁樂事。”
孫策笑了起來,他們離開院子,沿著星光下的小路,慢慢地走回中軍帳內去。走著走著,孫策忽然停步,周瑜心中一動,回頭看著孫策。
孫策緊握著拳,不住哽咽。周瑜沒說話,走上前去,抱著他,兩個大男孩就在靜默的夜裡緊緊抱著。未幾,孫策放聲大哭,悲愴之聲在夜空下回蕩。
當夜三更時分,孫策睡熟了,周瑜披著外袍,在油燈下翻看軍報。
孫堅死後,群龍無首,一時間奏議繁雜,未有主帥。眼下軍地駐軍江夏外七十里處,左近就是襄陽,前往壽春向袁術彙報軍事的密使還未曾派出,當真是一片混亂。
如今是長沙軍最為危險的時刻,內部人心離散,外敵虎視眈眈。撤,襄陽、公安等地會派兵伏擊,只怕不等離開荊州,就要全軍覆沒。
打,臨近的城沒一個是能動的,襄陽駐軍一萬二,江夏駐軍六千,兵法有云,十倍圍之,要打下江夏,至少要六萬人的軍隊。如今孫策手頭的殘部只有不足四千人之數,大半還不聽指揮,此刻貿然攻城,無異於以卵擊石。
寫信給袁術求援,更不可能,孫家早已與袁術鬧翻,雖未曾完全撕破臉,但袁術頂多只會覬覦孫堅留下來的兵馬,即使吞併後,也不會交給孫策去統率。
“怎麼辦?”孫策說,“你教我。”
孫策閉著眼,安靜地躺在帳內榻上,說:“有時候我寧願就這麼一走了之,什麼也不擔,什麼也不做,落得個清淨。”
周瑜說:“凡事總有解決的辦法,老天爺有時候將人逼到窮途末路,往往也會給他一線轉機,就看你能否抓到了。”
孫策苦笑,說:“降吧,要麼降劉表,要麼降袁術,你替我抓個鬮,明天就將信使派出去。”
“降什麼降?”周瑜說,“不予考慮。”
“將士也是人,也是命。”孫策說,“我孑然一身,倒是無牽無掛了。”
周瑜說:“將軍們能降,你不能降。”
周瑜雲淡風輕地將軍報翻過一頁,又取過地圖,朝著江邊地勢出神,片刻後道:“他們降了還是將軍,你降了,袁術會放過你?痴人說夢。”
周瑜提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孫策不吭聲了。
翌日,袁術的信使來了。
“主公已知此處戰況。”信使說,“想問問孫將軍與各位將軍的意思。”
周瑜看了眼袁術的手令,問:“大將軍怎麼說?”
“大將軍呢,”信使說,“自然是願意出兵襄助的,已經和紀靈將軍商量好了,讓孫將軍隨我先秘密回去,將軍已陳兵荊州外地界,到時候將部隊交予孫將軍統領,再殺回來。”
孫策點了點頭,說:“正面與劉表衝突,畢竟不好。”
“正是。”信使笑道,“大將軍還說,長沙太守已逝,前事便一筆勾銷了,當年文臺公討董功績赫赫,自不可忘,大將軍還是願意善待文臺公遺部的。”
“很好。”周瑜說。
周瑜認得這人,是袁術府上的一員,平日欺男霸女,在壽春橫行無忌,犯過幾場命案,孫策便道:“待我去通傳,大人稍等。”
周瑜與孫策出來,孫策說:“我跟著他走吧。”
周瑜想了想,問:“你覺得他會說什麼?”
“半真半假。”孫策說,“路上想必要設計殺我,殺了我後,再接應黃蓋程普等人,他殺不了我,到時候我抽身而退就成。”
周瑜說:“我要是你,我就不會跟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