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去見竇太后了麼?”
在那有些失魂的聲音裡,阿秋也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阿徹”指的便是當今的皇帝。
……這般親暱嗎?
阿秋點頭。
然後她便見那人本來便不算明亮的眼眸愈發地黯淡了下來。
“……已經兩年多了,他也該累了。”
說完話,那一直沒有什麼神情的小侯爺卻是驀然勾了勾嘴角。
只是那弧度落進阿秋眼裡,卻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慘然和難過。
阿秋莫名地覺得有點心疼。
“……我如果真的是‘陳阿嬌’就好了……如果是個女子的話……”
阿秋看見小侯爺閉上了眼眸卻依舊微紅的眼圈,還有輕飄飄的像是快散盡了力氣的聲音從那淡色的唇間吐出與模樣不同的輕罵來——
“真他/媽/的賤啊……”
那人說話的語氣都淡淡的,卻聽得阿秋難過得要哭出來。
“小侯爺……”
阿秋忍不住開口,卻被那人輕飄飄地打斷——
“……我都快認命了……阿徹……”
那人不知道從何處拿出個小巧的錦袋,在手心裡緊緊地攥著。
“……”
那天阿秋一直到臨走,都沒有見到武帝去到館陶宮。
晚上她想著那個面無表情的小侯爺,那些吻痕那條鎖鏈,還有那個慘然的笑,她心裡難受得翻了好一會兒才睡過去。
第二天,她聽宮裡宮外傳得沸沸揚揚,皇帝下旨,這個月底要娶那田太尉家的女兒,大漢皇宮的後位有主了。
阿秋聽到訊息後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回神後她想那冰雪一樣的陳小侯爺一定不會落淚。
若那冰雪落淚,大概就要在這明媚得刺眼的春日下化作一灘雪水。
可她卻忍不住替他落下一滴淚來。
大婚的事情劉徹無意隱瞞,陳小嬌幾日後便也知道了。
像是“無意”提起的侍官小心地觀察著陳小嬌的神情,見那人依舊只是往常裡的神情淡然,只是莫名覺得那人的臉龐這幾日消瘦了幾分,心道不過才幾天……多半是錯覺,不必與陛下說了;況且陛下忙著大婚之禮,多半也沒什麼時間……
於是侍官有些憐憫地望了那人一眼,簡單說了幾句便退下了。
侍官離開後,整個殿裡都空蕩蕩的,陳小嬌對著空氣看了許久,才像是慢慢回過神來。
他這幾天一直覺得胸口悶悶的,前幾日醫工關照著要喝下去的藥湯,實在是苦了些……讓他都沒什麼食慾,他偷偷倒掉了,沒有被阿徹發現。
……哦,他忘了,阿徹這幾日大概是忙著,不知道他病了吧。
他吩咐醫工不說的。
坐得有些乏了,陳小嬌扶著桌案起身來,胸悶得依舊有些厲害,他咬著牙往前走了兩步後,步子兀然頓住了。
他像是有什麼預感,倏然伸手捂住了嘴。
一聲壓抑的輕咳後,陳小嬌的脊樑微微僵滯。
片刻後,一身素白衣衫的男子走到桌邊取了茶盞,然後到了窗前,順著他倒掉湯藥的地方,面無表情地將手裡殷紅的血跡衝散。
下次讓人準備塊帕子吧……他想。
時間從不會因著某個人的情緒加快也不會變慢,半個月過去了,眼見著明日便是皇帝娶後的大婚之禮,宮裡上上下下都忙得厲害。
唯獨館陶宮寂靜得有些冷然。
館陶宮的內宮,一室的曖昧氣息,情/事之後的男人站在垂下簾子的榻外,聲音壓抑著起伏——
“……哥哥,你若是說一個不願,阿徹立刻取消明日的婚事。”
殿裡沒有任何回應,簾子裡的人彷彿已經睡過去了。
劉徹重重地闔目,然後重新睜開,邁開步子往宮外去,“……阿徹明日晚上,不會來館陶宮了。”
一直到那人離開,宮裡依舊是一片沉寂。
直到將近半柱香的工夫過去,簾子裡面的人影遽然顫慄了起來,身體壓抑不住地輕微抖動著,那人顫著指尖掀開身下的衾褥攥住了一條染著紅色的白帕子,猛然抽回來捂住了嘴巴,然後再壓不住地咳起來。
那聲音在空曠的心房和宮殿裡迴響,一聲聲一聲聲好像要將自己的內臟都咳出來。
……若是真能咳出來就好了……就不會那麼木鈍鈍地疼了吧……那人捂著帕子想。
已經熟悉了的血腥味在鼻翼間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