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手一滯,眼皮一抬,道:“真武、東華?此子與武當也有機緣嗎?”老僧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此舉也是無心插柳,說起遠遠,還可以說到三豐真人與我教的恩怨,不提也罷。他體內的真武雷像,算是三豐真人對於我教的一種補償吧。”
老僧點點頭,道:“你這麼在意這人,不會是為了當初那個承諾吧?”
卜老道點點頭,將棋子放回到缽中,道:“前人挖的坑,後人就得埋上,不然就是對不起前人延續下來的福澤了。”
“可是你想過那樣的事情真的可行嗎?”
“既然可以借,為何就不能還?”
青燈跳動了幾下,老僧鬚眉飄動,道:“孃胎裡借出來的娃,你還得回去嗎?”卜老道問道:“你能正常點嗎?”
“貧僧已經很正常了,關鍵是當初你們自個兒做得不正常罷了。”老和尚撇了撇嘴,有些不快道:“這就是因果迴圈。”
卜老道眉頭一皺,道:“你少給老道將這些唧唧歪歪的東西。這次過來,就是給你提個醒,南北江湖,不可合流。”
老僧身上披著一塊破麻袈裟,在背光下看過去,就像是一隻駝背老龜,呢喃道:“枯長,你好像是比貧僧大二十歲吧。”
“不清楚。我不愛計較那些。”卜運算元的真是名號,這個世上,知道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老和尚能夠交出來,說明認識了很多年了。
“你看我這麼老了。可是你還如日中天的樣子。我不甘心啊。”老和尚佝僂著背,如果細看,那兩雙盤坐的腿已經枯瘦地僅剩下皮包骨頭了,散發著幽黯的金光。
老道毫不掩飾地道:“是啊。你這麼個半身不遂的樣子,真的可以圓寂了。留在這世上是個痛苦。”
“桀桀。”老和尚慘笑一聲。咧開嘴來,口中連牙齒都掉光了。唯獨上半身,還算是有個人樣,然而那蒼老的面板已經垂下來,看上去,就像要融掉的蠟像。“我可還不能死。懸空寺需要我。就算我百年之後。也要讓懸空寺不至於衰敗。”
“所以你答應了朱啟南北合流,想要保住懸空寺一絲生機?”
“有何不可嗎?”老僧的眼界已經不再棋盤之中。
卜老道緩緩道:“這是妥協嗎?”
“從來就沒有對抗過,何來妥協?”老僧拈指拿出一卷經書,湊近燈邊看著,“那個宗門敢和朝廷對著幹?沒聽說過。你們全真教敢嗎?”老僧眯著眼。看著經書。這樣昏暗的視線,不是一個很好的看書環境。
卜老道呵呵一笑,“就怕到時候南北合流不成,先要血流成河。朝廷如今的情勢,你枯坐懸空寺二十年,想來也不瞭解。已經不容樂觀了。”
“當年那卜卦要靈驗了?”
卜老道點點頭,道:“當年太祖爺火燒慶功樓也好,永樂帝遷都守國門也罷。都是為了防止那道卦象的靈驗,不過現在依舊是讓這卦象有了一絲靈驗。”他拿著竹籤,挑了挑青燈之中的棉芯子。
“這和我答應南北合流又有什麼關係呢?”老僧輕嗤一聲。認為卜老道有些小題大做了。卜老道也回以冷笑,道:“你以為這南北合流真的就僅僅是大夥兒一塊坐下來這麼簡單?他朱啟這麼想撮合所有江湖門派,無非就是想借我等氣運,來拱住朱明江山罷了。”
“我們的氣運?”
朱啟點點頭,道:“儒釋道三教合一,你懸空寺也算是佔了一絲國運。幾代興衰,是否與國祚有關。你自己心裡清楚。雖說這一切都是虛無縹緲,找不到什麼根據。但還是那句話,信則有,不信則無。”
“貧僧自然是不信的。”老和尚須眉晃動,說話間又將朱啟挑得老高的棉芯子又壓了下去。卜老道氣得真想把那老禿驢的長眉給揪下來,道:“都說江湖遠離廟堂,其實不過是一紙之隔。王朝興衰更替,我等無法阻止,就莫要身陷泥淖,不能自拔了。這一點,你枯坐二十年,難道還沒有悟明白嗎?”
“容貧僧再想想吧。”老和尚放下書,看了看隔窗外的明月,呢喃道:“多事之秋,果真是多事之秋啊。”
……
……
翌日清晨,楊帆獨自來到了一處密苑,昨日朱啟告訴他,臨行前去見聖上一面。本想著連夜過去,轉念一想,這麼晚再過去不便,到了晨兒才來覲見。
門外下人幾番通報之後,洛養性才過來,帶著楊帆七拐八拐地來到後院的一處亭閣之中。楊帆飄過去一眼,暗自咋舌。朱由檢身上穿的那件,竟然是奇物齋製作的薄款風衣,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