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武昌****
“好久不見了,夏末書。”
已經好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老農回過神,不由瞳孔一縮,“商枯長?是好久不見了。”
夏末書,這個名字真的是很少有人知道了。那個曾經輝煌一時的名字,如果卜老道不出世,那麼,毫無疑問,這個名字將登上當年華山論道的龍頭位置。
即使是卜老道出世,也只是和他比肩罷了,而難以遮掩這個名字的鋒芒。但是,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就在那年華山論道稍遜一籌之後,便隱居山林做了一個老農,而卜老道雲遊四海,一直沒有到過湖廣,也正是因為這個人。有人說他不夠自信,贏了一次之後就怕輸,卻不知道,當初兩個惺惺相惜的少年,不想自己的道心有損罷了。
夏末書低頭撥弄著結塊的土壤,沉寂二十年的他還是有些自卑。他抬起頭,看著卜老道,手中的鋤頭一停,“師父說得沒錯,我確實不如你。”
“當初我嘴笨,本來是想和師父說,這重任還是交由你的好,結果沒說好,怪我。”卜老道也好,商枯長也罷,如今已經歸為了一個人,便是眼前這個老道。他依舊站著,像個認錯的小孩。
夏末書搖搖頭,道:“老宗主說你是一罈陳釀,或許立馬是看不出什麼,也只有時間才可以證明一切。當時我不服,所以做了傻事。現在看看,是我眼光太狹隘了。”
兩人靜靜地站著,像是各自懺悔著過去種種。
卜老道停頓了好久,才開口:“都幾十年過去了,我從沒來湖廣尋過你。如今你我都日迫黃昏。彼此還不能釋懷嗎?”
夏末書看著佝僂著背的老者,卻如同看一個初生的朝陽一般。
“所以,你是希望我出山?”
卜老道點點頭。道:“我在春天埋下的種子,到秋天也該是收穫的時候了。”
老農點點頭。這位曾經風雨盟天才,在湖廣種田,這一種便鍾了幾十年,更加能明白那種耐性是多麼可貴,道:“當年一戰,我隱世不出,你歸入全真。風雨盟,真的如同一場風雨一般。煙消雲散。昨夜,我一整宿未睡,想了很多,也想起了你,想起我倆一同創立的風雨盟。在世人嘲諷聲中逐漸壯大;在世人敬仰下,巋然如山。又想起當初的自己確實太過浮躁了。人啊,總是這樣。看別人的事特別清明,而看自己卻稀裡糊塗的。”
“那很不錯,你離破境也不遠了。”卜老道看了一樣老農,也不由讚揚了一句。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還是呆在這裡。”夏末書緩緩道,“我不擅長打架,你是知道的。”
卜老道笑笑。“這次不是打架,讓你教一些朽木種種田。當然,還有塊梨花木,等著人去雕琢,修飾。”
“如果是梨花木的話,根本不需要修飾。只要時間,時間是木頭最好的包漿。”
卜老道點點頭,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最好還是去看看。”
老農走到一處剛剛燒完秸稈的草木灰邊。步伐才停頓下來,像是一棵佇立在田中的老松。紋絲不動。
人浮於事,一生恍若一場夢。已經活過一百多歲的他。感悟良多,自然不是那些沒有經歷過滄海桑田的青年可以領悟出來的。
他的眼睛眺望遠方,開始陷入回憶。回憶他這一生,究竟幹了些什麼。
一個人,往往在回憶中才顯得真實,像看一部錄影一般。很多人感覺夏末書的一生,是不凡的一生,豐功偉績的一生,輝煌的一生,而老者自己回憶起來,卻是另一番滋味。
十五歲之前,無人問津的他,如同一個棄子一般,被放養在一個偏僻山莊。爹孃不疼,長輩不愛,只因他長得瘦弱,天生的駝背更是令他受盡嘲笑凌辱。連塊肉都吃不上,更別說族中有沒有愛慕的姑娘了。到了十五歲,連一塊田都耕不好。他的性格,沉穩得像座山,就連同輩人打他一巴掌,他都不帶怒色地繼續耕地勞作。
夏家要吃飯。要吃飯自然便得有人種地,所以他老老實實地當了一個莊家漢,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過了三年。
十八歲的那年,他遇到了她。這個人生當中的貴人。是她,用那乾淨的綢絹擦去扔擲在他臉上的泥巴;是她,教會了他如何插秧,如何看天氣,雖然是很簡單,卻被他記得很深刻,到後來,他甚至可以將女子說的每一句話都背出來。她雖然不美,但很善良,願意和他吃那粗糙到難以下嚥的稻殼餅子,願意和他一起下地插秧。
那兩年,是他度過最愉快的兩年。
但是很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