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愉快心情來自於以下兩個方面:其一,在同樣的工作環境之中和同等的工作壓力之下,還有同樣的時間限制,他寫出來了而本社人員一個都沒有,此前他只在私下裡瞭解到陳衛國沒有動筆寫,並斷定百事纏身的竹子不可能寫出來,孰不知其他人也都沒寫;其二,在雜誌社組織的三位知名評論家的審讀中,他遇到的那個是年富力強最為挑剔的,但他的小說卻得到了六部之中最大的肯定和最高的評價,除了一大段熱情洋溢的評語,甚至沒有指出任何缺點並留下一條修改意見……這也就意味著:完全無需修改。而其他幾部則不然,都提了幾條意見不說,其中一部還被認為是〃如不大改,不宜出版〃。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是:他忽然有了莎麗,她回北京之後一直與他保持著熱線聯絡,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屬於〃一夜情〃那類的。
出發的那個早晨,有些興奮的馮彪天亮即起,洗漱完畢,提起昨夜便已收拾好的一個旅行包,下了樓,在小區外面的小飯館,從容地吃了早點,便打車來到雜誌社門口等車……此行是這樣安排的:雜誌社派出一輛車,將一路北上的開到呼和浩特,身為小說作者的馮彪和系列出版物編輯部的主編將隨車前往,四天之後其他五位作者將坐火車或飛機抵達那裡,然後再將他們邊玩邊行地拉回到本城,和審過稿子的那三位評論家見面,開會,帶著各自意見回去修改,一月之內再將稿子寄回,投入最後的出版運作。又是那輛IVEKE開了出來,又是那個去年夏天在陝北翻了車的傻司機,系列出版物編輯部的主編大姐也到了,馮彪正納悶怎麼還不發車時,一個人從車外氣喘吁吁地跑上車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他定睛一看見是郝強。
〃開車!這回你給咱把好方向盤啊,可不敢把我們仨再撂到溝裡去了!〃郝強儼然還是一位領導,對前面的司機下著命令,真是人倒勢不倒啊。
開車之後聊起來,馮彪才瞭解到郝強跟車隨行實際上是踏上了自己的一條〃發配之路〃,金老闆準備在陝北投資搞開發,修一條路,造一片林,將他們去年夏天去過的紅石崖、紅鹼淖等地開發成一線旅遊景點,命現在無職一身輕已經賦閒在家的郝強為〃開路先鋒〃,去聯絡這些事,所以,此行的前半程,他將協助那位主編召集作者組織遊玩,等這一行人返回時,他將留在陝北……他的流放地。這是權力鬥爭見了分曉之後的〃秋後算賬〃,丟官的丟官,丟職的丟職……那個私傳神秘日記的〃《豆蔻》的男編輯〃就被開掉了。
第一晚車到綏德,入住綏德賓館;第二晚車到大劉塔露天煤礦,入住礦上的招待所;第三天中午,車過包頭,黃昏時分,抵達終點呼和浩特,入住位於火車站旁的王府飯店……此行的前半程是與去年夏天陝北之行的線路是重合的,一路上,觸景生情,馮彪和郝強都感慨良多,白天車上與馮彪同座,晚上住賓館和馮彪同住一個標準間,馮彪便無可避免地成了他的傾訴物件。
120.連慾望也輸掉了
有些事情,在馮彪聽來,還是蠻有新鮮感和刺激性的,主要是在談到陳衛國和孫天福這兩個人的時候。
說起在過去的一年中,他給過這兩人的利益時,郝強說:〃他們都拿到了這個數……〃然後伸出了三根手指頭。馮彪心想:不可能是三千或三十萬,那就是三萬……三萬塊的年收入,在1997年的本城,絕不是一個小數。從財務室不可能公開領走這麼多,也就等於招認了他在下邊還要給他們錢,陳、孫二人是三萬,還是可以對人說道的,竹子就不止於這個數了吧?方海也不會比他倆拿得少吧?馮彪在心裡不由得不發出一聲感嘆:郝強可真是沒把他當自己人啊!告訴他這些就一點兒不怕刺激著他?
郝強還告訴馮彪目前陳、孫二人能夠各司一大編輯部的主編之職……〃敗軍之兵〃反能升官……也是他從金老闆那兒謀求來的,是他最後和金老闆進行過一番激烈談判的結果,是他最終同意下野的籌碼。馮彪覺得他這是在吹牛( 那三萬估計也有一些水分 ),可這又是出自一種怎樣的心理呢?難道他還對這兩個關鍵時刻明明做了陣前倒戈的傢伙( 連傻子都能看明白 )還抱有什麼希望嗎?這是被欺甚深還是自欺欺人?抑或是兼而有之?
馮彪頓覺郝強怪可憐的:人不怕失敗,就怕敗了還不知是如何敗掉的。
此番在權力鬥爭中的一敗塗地對郝強身心的打擊是明顯的,一個一貫扮酷的大老爺們兒忽然變成了一個婆婆媽媽絮絮叨叨的〃祥林嫂〃不說,連正常的人的慾望似乎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傷害……
在寫出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