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哪怕用盡全力卻始終無能為力的事情。
比如她愛著他,他卻愛著別個她,別個她又愛著另外那個他,這樣的句式。
雅蘭珠,雲痕,宗越。
他們一個一個,遭逢世上的盛大美好,最終卻只可屏息去看,無法作出任何挽留。
心頭那顆硃砂,日日磨礪幾見鮮血,到得最後還是隻能沉靜的,凝成一縷明月光。
遙遠、冰涼、印在心上。
在心上。印得這樣深,愛得這樣深,痛也這樣深。
想要伸手去挽,雅蘭珠伸出手去,聽見的是命運的巨大回聲,一聲一聲,聲聲都是空茫。
雅蘭珠是誰?扶風金尊玉貴的小公主,七彩霓虹一樣鮮妍明媚的少女,十二歲到十七歲,追著心中所愛走遍天下的女子。
以為總有一天,這樣子的追逐能夠換得那人一個回首凝眸。只是,命運的流向誰能夠猜測,誰又能說得清。
那個女子,他愛上的那個女子,連她也為之目眩。
他看見孟扶搖,從此,也許永遠不能看見她了。
可是她說,要做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人,要配得起他。
她說,永遠不做孟扶搖和鳳淨梵。
不做扭曲瘋狂的鳳淨梵,不做,AI而不能的孟扶搖。
要做,就做世間獨一無二的雅蘭珠吧。
那些追逐和付出,是雅蘭珠成全的自己。總有一天會疲倦的,疲倦到再也無法撐起那樣的追隨,她知道。那麼,讓自己以後不會因為不曾盡力而後悔,恐怕是她能為自己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浪奔,浪流。
誰的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蒼老。
孤獨麼,說到底,又有誰不是孤獨的。不能被任何人替代的那些,叫做獨自。
獨自一人的,有著星火般眼眸的,清冷雲痕。
雲痕,被放棄了的,自地底下掙扎活出的少年。
他見了那女子,一眼驚心。那麼輕易的,就動了心。
是命運麼,冥冥中安排了這樣的邂逅。
是命運吧,驚鴻一瞥間是此生最美的景緻,竟不能永恆留駐。
那樣清醒而痛楚的,看見自己與她的距離。卻仍然感激上蒼,仍然慶幸,讓他能有與她,站在一起的資格。
助她、護她,還有,牽了她的手,走下高臺。
能為她做的,已都做了。如此,趁還能抽身,飲盡她手中冷香暗暗的酒,就灑脫作別吧。
青山不老,綠水無憂,這凡世之中,完滿又能得幾人。不如,在還能微笑著道別的時候離開,那麼也許值得安慰的是,她的心裡,那塊叫做朋友的地方,無論歲月怎樣流逝,也總有他的印記…
宿命漩渦裡掙扎過來的人,但掙扎著的,又豈止是他一人。
宗越,宗越。
只聽名字,就是巍巍山巔流淌的清澈溪水潺潺,撞擊山石聲響泠然。
宗越,宗越。
暗夜裡隱隱一段,迷迭香。
潔淨清淡,但是忍住黑暗血腥,也忍住烈焰焚身。
或者過去的許多年,都是這樣的忍過來。或者此後的許多年,仍要這樣的忍下去。
要活,就要冷血絕情,就要懂得如何在最不利的情勢下最有價值的保全自己。
孟扶搖是周密計劃中的意外,一開始大概是因那雙相似的眼睛,卻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心。
上了心,為她治傷,為她籌謀,為她屈膝。漸漸失掉了自己。
他知道她,明瞭那般的美和好。但仍然忍著,剋制自己不要去靠近。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若有一束微光,該是怎樣的誘惑和吸引,何況孟扶搖豈止是微光一束——她是最純粹的,光明本身。
當黑暗渴求光明,當厭惡自己滿手血腥卻不得不在殺戮中生存的殺手遇上孟扶搖,當他對那個和他所屬的陰暗極端對立的光華女子動了心,那是他一生的幸運,抑或不幸?
而也許他知道,那是註定不會屬於自己的美好。
長孫無極的挫敗或者在於,即便是他,即便曾因他動搖,她卻最終不肯為誰停留。而宗越,或是戰北野與雲痕,他們的悲哀卻在於,他們眼中心上的那個女子,從未曾因他們動搖過前行的信念。
上天是何其的慷慨,卻又是何其的吝嗇,賜予了相遇的運氣,竟再不肯給更多…
原來,有生之年,幸運僅止於此。原來剩下的,霧裡觀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