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騙你。”長孫無極低低道,“只是我既然能查獲在國內潛伏的高羅奸細託利,我自然對高羅早有防備,所以我過去沒多久,高羅戰事就結束了,但是這個訊息,沒有放出來。”
“而我需要向你解釋的事,這一刻終於可以解釋。”他溫柔的理了理孟扶搖眼側被眼淚粘在額角的發,親自替她攏好亂了的鬢角,道,“我確實沒有想到他不惜放棄姚城也要設計殺我,我料到了所有事,竟然愚蠢的沒有料到,我的父親要殺我。”
我的父親,要殺我。
孟扶搖的眼淚滴了下來,滴在鮮血浮蕩的地面上,那些凝結的紫色的血被化開,在地面上再次洇出一片淡紅,像一朵黃泉彼岸開放的,花葉永不想見的曼殊沙華。
她突然撲過去,抱住了一動不動的長孫無極的肩,她的眼淚滾燙的灼在長孫無極肌膚上,一滴滴都似水銀般沉重,穿裂肌骨直入心底,砸出一大片的灼熱的疼痛。
長孫無極緩緩抬眼,看著燈下淚水盈盈的孟扶搖。
此刻,一燈昏黃,那些寫滿滄海桑田寂寞的故事緩緩流過,這個身陷修羅場面臨死境也不曾皺眉的女子,為他的故事而哭得熱淚翻飛。
元寶大人也撲上來,撲在了他們的中間,緊緊的抱住了長孫無極。
“求求你,哭一次,就一次……”孟扶搖搖著默然趺坐的長孫無極的肩,指甲直掐入他衣內,“哭出來,哭出來……”
“求求你……哭出來……”她埋首在他肩,一遍遍哭泣著重複。
長孫無極凝視她半晌,終於伸手攬住她,仰首,看著那一線細微的窗縫裡透進的月光。
那是無分今古的月光,那是寫盡悲歡離合的月光,那是渡過荒涼之河,於人世的金粉迷離中剝脫,永遠冷然遙照,不知世事疾苦的月光。
他以前的人生,也是那樣的月光,冷而高遠的,不屬於千帳燈火,不屬於平凡歲月,不屬於紅塵溫暖,他陷身權謀幾回合,恩怨翻覆如指間沙流過,大夢醒來身是客。
他是王朝的主人,他是人世幸福的過客。
他享盡人間奢侈,有些事於他亦是奢侈。
然而此刻,有人和他相擁,為他流淚,她的溫暖透骨而來,他不能拒絕的聽見凝冰化凍的聲音。
很久很久以後。
他仰起頭,閉上眼。
月光勾勒出他精緻的下頜。
勾勒出,長睫之下,細細流下,微微反光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