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梢,我忍著身體裡那種發軟疼痛的幸福,小心抬起手指,沿著他的輪廓,隔著虛空細細撫摸他的臉,他的光潔飽滿的額頭,他的高挺秀氣的鼻樑,他的微闔雙眸斂去了平日的清澈柔和,卻也掩蓋了逼人精銳和沉沉悒鬱,只是眼角迤邐著細細的憔悴,是我看一輩子都不夠的沉靜疲倦的睡顏。
我永遠不會告訴他,我守著他的每一場小憩,彷佛都是走過了一場天長地久。
家卓並沒有睡很久,八點多醒過來陪著我吃了點晚餐,醫生過來給他掛水,有些不滿地看著拖了數天還是持續低燒的病人,終於忍不住開口叮囑他不要過度勞累。
我們躺在床上,我靠在他肩頭,陪著他靜靜地等待著吊瓶的藥水一點一點地滴落。
大約是十點多,家卓接到電話,我窩在被子中,聽到他語焉不詳的幾個字:“怎麼了?”
“你在哪裡?”
“好。”
“你等一會,我馬上過去。”
家卓點滴剛剛拔了針,原本正懨懨地躺在床上養神,卻忽然起身換衣執意要出去。
我不好也是不敢出聲勸阻,爬起來坐在床上看著他換好了襯衣,只好進衣帽間給他取了一件羊毛線背心,替他將錢包放進衣兜,隨著他下樓穿上大衣,遞給他車鑰匙然後目送著他開門離去。
他腳步匆忙,轉身簡短一句:“映映,你先睡,不用等我。”
我慢慢走回客廳,透明落地玻璃窗下,正好看到樓下的那輛黑色汽車飛馳而去。
我按亮屋頂水晶吊燈,一屋明亮燈光並沒有驅去我心頭的不安悵惘,我了無睡意地在屋子裡逛來逛去。
我胡思亂想許久許久,一步一步地朝家卓的書房挪去。
我仔細聆聽樓下的動靜,多希望他下一刻就推門回來。
但直到我走到書房門前,屋子依然一片寂靜,我閉了閉眼,狠下心一把推開了虛掩的門。
我快步進去,強迫自己迅速地翻了一遍桌面,家卓的辦公桌是一組半圓形簡潔素雅的白色桌櫃,左邊是一疊公函,中間放著記事本一個筆筒,旁邊擱著咖啡杯,臺式電腦的顯示器在中間略微傾斜,一角還貼著我用繪圖鉛筆寫的一則便箋,叮囑他吃藥的時間和劑量,家卓一直沒有撕下來——寬大右邊桌面是堆積成小山的檔案,資料夾都塞得滿滿,但歸檔整理得條理清楚,我找過了一遍,然後拉開抽屜和書櫃,都沒見我要找的東西。
我蹲在地上,摁了電腦的啟動按鈕。
才不過短短几秒鐘,我心跳如鼓,感覺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滲出來。
電腦螢幕亮起,我顫抖著伸手去摸滑鼠,無線滑鼠不小心被我碰落,跌在地上好大一聲響。
我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我腦中完全一片混亂,甚至還有一瞬間空隙埋怨家卓為何不喜歡在書房鋪地毯,我一邊拼命控制我的雜亂念頭一邊慌慌忙忙地開啟他的電腦,點開了幾個盤,他公事的資料夾密密麻麻,我亂點一通,也看不到什麼頭緒。
我勉強鎮定心神,按鍵盤搜尋隱藏資料夾,一秒後一個檔案彈了出來,命名為Macau。
我點選開啟,檔案需要密碼,我試了幾下,竟然順利開啟了。
那一瞬間我五味雜陳,有鬆懈,有感動,有懊悔,更多的是卻是,兜頭壓來的窒息和難過。
那幾個數字很簡單,是我的生日。
上面一份檔案和圖片資料夾赫然在目。
裡邊是幾份家駿在澳門的消費的明細賬單,各間酒店各家夜店一應俱全,甚至詳細到一夜的酒水價格。
其中最顯眼的,還是在新世界廳一擲千金的奢豪賭資。
我關閉介面點開了剩餘的一個圖片資料夾,瞥了一眼過去,忍不住驚呼了一口氣。
一張張照片裡背景糜爛模糊,鏡頭底下的家駿和一個豔麗女子放肆地露骨溼吻。
女子穿得暴露,動作性感挑逗,兩人都是目光迷離,不知是否嗑藥,家駿的手已經伸到了女子短裙下的大腿根部。
如果這種照片抖出給傳媒,幾代獨享尊榮的勞家家門,只怕一夕之間淪為本埠豪門笑柄。
我想到若是奶奶和綺璇看到這些……便再也不敢往下想。
我不知何來勇氣,果斷地插入行動硬碟,將那份檔案拷走。
然後繼續隨手新建了一份空白新的資料夾,命名為Macau,修改成隱藏屬性,然後關閉了計算機。
我生平第一次怕得如此厲害,只覺得犯了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