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要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分娩,要靠這個貧困的義大利的一點點配給物餵養新生嬰兒,她就感到從未有過的驚恐。羅斯福總統越來越公開地插手大西洋;希特勒只要突然宣戰,無疑地會把墨索里尼拖進去,於是她和她的叔父就要作為敵僑遭到拘禁! 在這個時期,最壞的障礙物就是一張叫作出境許可證的東西。以前它從未找過她的麻煩。這張蓋著紫印的黃卡片只要花幾個里拉,一拿出船票、火車票或者飛機票就能買到。可是現在只要一提出申請,就會遭到一連串的哼哼哈哈,打著官腔尋根究底。有一次,經過了幾番周折,娜塔麗總算弄到了兩張去里斯本的飛機票,她立刻奔到移民局。一個官員從她手裡接過飛機票和護照,告訴她四天以後再來。她再去的時候,這個滿嘴大蒜味的可愛的胖官員嘆了一口氣,把護照還給了她。軍事當局徵用了飛機上的這兩個座位,出境許可證因此不能發了,他說,不過票錢到時候會退給她的。 就在第二天,她聽到了英國廣播公司關於紐芬蘭會議的第一次興高采烈的廣播。美國參戰,聽來好像已經是既成事實。絕望之餘,她想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計策。她要打出一張最能打動義大利人心絃的牌來:就是她的懷孕。她的確間歇地流過幾次血。她所認識的美國人都對羅馬的醫生抱著嘲笑和懷疑的態度。他們介紹給她一位蘇黎世的產科醫生,名叫溫特博士,那是歐洲納粹管轄範圍之外的最好的醫生了。她決定要求瑞士當局允許她到那裡去治病,兩個星期,十天,能多少日子就多少日子。而且由於她身體不好,她請求讓她叔父陪同,這樣來弄到出境許可證。一旦到了瑞士,他們就可以想出種種辦法呆在那裡,直到找出辦法去美國。埃倫·傑斯特羅認識蘇黎世一個出版商,而她認識的奔奇·澤爾斯頓已從里斯本調到那裡。她一想到這兒,就覺得這個辦法挺聰明。
《戰爭風雲》第四十八章(3)
經過一番討論,埃倫同意擔任這樣的角色,她很高興。他要把隨身攜帶的書籍、行李以及他所有的工作材料,都留在旅館,只把打字謄清的著作原稿和他的隨身衣服一起裝在一隻小手提箱裡。如果遭到盤問,他就說,他準備在蘇黎世短暫逗留期間,把行間墨水筆修改的幾頁再寫一寫。如果義大利人不願意傑斯特羅一去不返……這點娜塔麗現在還是半信半疑……這樣臨時離開一段時間也許會騙過他們。《大西洋憲章》的廣播,使傑斯特羅也有點擔心了,這就是他為什麼同意走的原因。 這個妙計像魔術那樣見效。娜塔麗訂了去蘇黎世的飛機票,弄到了出境許可證。一個星期以後,她就和傑斯特羅博士飛到了瑞士。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他沒有像她那樣,得到瑞士當局的正式批准可以呆十天。發給他的檔案只簡單說明他是為了路上安全陪伴一個病人,娜塔麗打電話給蘇黎世的奔奇·澤爾斯頓,告訴了他這件事。奔奇說,他們最好就這麼樣,就以此為起點,別再想更好的運氣了;他們到了之後,他會照顧埃倫的。 蘇黎世機場熙來攘往,乾淨得發亮,這情景簡直使人吃驚。大開門的商店裡塞滿了精美的服裝、手錶、瓷器和首飾;還有一堆堆盒裝的巧克力,美味的糕點,新鮮的水果。娜塔麗一邊向澤爾斯頓的汽車走去,一面咬著一隻大黃梨,快活得輕輕地哼起來。 〃啊喲,這隻梨啊!我的天哪,〃她說,〃法西斯主義多麼醜惡!戰爭多麼討厭、愚蠢!歐洲是一個富饒的大陸,為什麼這些血腥的笨蛋一次又一次地讓它荒蕪?只有瑞士人才是聰明的歐洲人。〃 〃是啊,瑞士人是聰明的,〃澤爾斯頓嘆了口氣說,一面摸著他那把鬍子;這把鬍子還是那麼光潤整齊。可是他臉上的其餘部分卻顯得蒼白衰老,好像有病。〃你那位潛艇戰士怎麼樣了?〃 〃誰知道?還是在太平洋裡衝來衝去吧。你有沒有目睹過一場更瘋狂的婚禮?〃娜塔麗轉向傑斯特羅,她的眼睛一下子擺脫了痛苦呆板的表情,又變得原來那麼調皮和神采奕奕了。〃是奔奇籤的結婚證書。奔奇,你是不是對蘇黎世比對里斯本更喜歡?〃 〃我不願意去想正在阿爾卑斯山那一邊折騰的那八千萬德國人。不過至少這些高高的阿爾卑斯山真不錯……到了,就是這輛紅色的雪鐵龍……那些流亡者的悲慘情況這裡也有,娜塔麗,不過不那麼明顯,不那麼厲害。在里斯本,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們的汽車駛上公路的時候,埃倫·傑斯特羅說:〃他們會不會把我們的護照送到領事館來給你?〃 〃或者你們回去的時候來取好了。〃 〃可是我們不回去了,親愛的,〃娜塔麗說。〃埃倫,把你的手絹給我,我的臉上全是梨汁了。我真希望能在梨汁裡洗個澡。〃 〃我就這一條手絹。〃傑斯特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