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壞,而下一條街則毀了一半,好像一架飛機一下子把它帶的炸彈同時拋了下來。在斜聳著的半毀的牆上,像舞臺佈景那樣的房間懸在半空中,多種多樣的糊桌布或者油漆色彩斑駁地、悽慘地袒露了出來。拜倫看見一架毀壞了的鋼琴從這麼一間房間裡半伸在空中。
《戰爭風雲》第十三章(6)
他從醫院的門廳擠了進去。在這裡,華沙的令人驚訝的歡樂氣氛變成了一幅悽慘的可厭景象。受傷的人一堆堆、一群群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狼狽地等著包紮。男男女女,大多數衣服破爛,渾身骯髒,有的呻吟,有的哭喊,有的昏迷,有波蘭人,也有猶太人,都是血跡斑斑,衣服破碎,沒有包紮,有的臉撕破了,有的臂腿斷了,偶爾也有肢體炸掉,留下血肉模糊一段,露出了可怕的白骨。兒童們另外躺在一間大接待室裡,那裡號哭和呼叫淒厲地響成一片,混雜著一些不調和的笑聲。拜倫匆匆地走過敞著的門,走下盤旋的石梯,來到一處低矮的地下室,這裡比上面暖和得多,但是燒得太多的煤油爐的刺鼻臭氣比藥劑的氣味還要強烈。 〃他瘋了嗎?〃娜塔麗嚷道,〃我怎麼能離開?我剛剛上班。瞧!〃她伸出手臂揮了一轉,指著周圍的人們。那些緊排在一起的病床上躺著的婦女,有的呻吟,有的用波蘭語哭喊;另一些婦女愁眉苦臉地坐在病床上或矮凳上,露出肥白的Ru房棕色的|乳頭在喂嬰兒;三個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醫生,在病床之間來來往往;幾個手忙腳亂的護士,有的和她一樣穿著骯髒的血汙的白衣,頭髮用白布包住,有的穿著深灰的修女衣服。〃這兒下面我們一共五個人,可是今天上午我們就收了八十二個婦女!這是現在華沙留下的惟一產科醫院了。德國人昨晚上把聖凱瑟琳醫院炸了。他們說,可怕得無法形容,懷孕的婦女在火堆裡亂跑,新生的嬰兒被燒死……〃 〃問題是,娜塔麗,俄國人打過來了——〃 〃我聽見了!他們還在幾百英里之外,是不是?去吧,勃拉尼,我得幹活了。〃 一個彎著背、大鼻子、一把方型的紅鬍子、眼神矇矓而可憐的醫生,正好在旁邊走過。他用德語問娜塔麗出了什麼事情,她對他講了。 〃去吧,一定得去。〃他用疲勞的聲音說,〃別傻了,你一定得跟別的美國人一起走。如果大使館來叫你,你必須服從。〃 〃哼,大使館!還沒有人說我們要離開。如果他們要走,這個年輕人花不了五分鐘就能到這裡來叫我。〃 〃不行,不行,你不能冒這個險。你不是波蘭人,你不能以為你能拿生命來冒險。而且你是猶太人,你是猶太人。〃醫生把手伸到她頭上,拉掉了那塊白布。她的濃密、捲曲、深色的頭髮,鬆開了,垂下來。〃你一定得回家。〃 娜塔麗的眼睛裡淚珠奪眶而出,流到臉頰上。〃那個生雙胞胎的婦女還在出血,你看過她沒有?還有那壞腳的嬰兒……〃她急急忙忙地朝附近一隻病床做了個手勢。 〃他們都在單子上。你現在馬上回大使館去。非常感謝你,你幫助了我們。祝你一路平安。〃醫生慢慢地走開了。 她轉向拜倫。〃萊斯里·斯魯特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壞蛋。他就是不願意心裡惦記著我,好讓他少一件心事。〃突然她把裙子撩到臀部;這個動作不禁使拜倫心裡一跳,儘管實際上那條長及膝蓋的厚灰襯褲還不及外面的白裙子富於性感。他心想,她這條難看的襯褲一定是從修女那裡弄來的。〃拿去,〃她說,從襯褲裡拿出一隻厚厚的錢包,放下裙子。〃我就回到該死的大使館去吧。不過我要你去找一下班瑞爾,把這個給他。我所有的美金都在這裡了。你肯為我幹這個嗎?〃 〃當然。〃 〃告訴我,勃拉尼,〃娜塔麗說,〃你還覺得好玩嗎?〃 他環顧了一下這個吵鬧、擁擠、氣味難聞的病房,波蘭婦女正在這裡無可奈何地把新生命送到這個被德國人炸成死城的城市,在垂死城市所能給予的最好照料下,經受著不能改期的臨產陣痛。〃比桶裡的一群猴子還要好玩呢。回大使館去的時候小心些,好不好?法蘭佐斯基街上一座教堂著了大火,他們把街道封鎖了。從博物院那裡繞過去。〃 〃好的。你也許會在那幢灰房子裡找到班瑞爾,你知道嗎,就是猶太公會辦公的地方。他是在伙食委員會之類的地方工作。〃 〃我想我會找到他的。〃 拜倫從後面一條小巷走了出來。那裡有兩個人正在把醫院裡死掉的人裝上一輛雙輪大車,和他買來裝水的那輛十分相像。死屍躺在鋪路石上,那個穿著有紅色汙跡的白油布圍裙的人把他們一個一個地抱起來,拋給另一個人,由他堆在車裡。這是些張著嘴、瞪著眼的僵硬的大怪物……像菜場上的死魚一樣。那個人拋起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太婆屍體,它分量不重,從身上還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