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種一本正經的哈佛口音又使得他這種熱情顯得有點好笑。 一天早晨,亨利少尉在前甲板上幹完了平時的作業,出了一身汗。由於缺水,他只得用甲板上抽水機水管裡的海水沖洗身子,不幸的是,船頭顛得太厲害,水管從他手裡脫開了,水噴向通往軍官室的艙口,正好羅斯福走到上面來,穿著一件金鈕釦的運動衣,白法蘭絨褲子,頭上戴著草帽。這身衣服全給弄髒了。帕格被他的艦長和那位水淋淋的海軍部助理部長痛罵了一頓。 門開了。〃好,進來吧,帕格。〃卡頓上校說。 總統從辦公桌後朝他揮了揮手。〃你好!見到你很高興!〃那熱情、雄厚、有氣派的聲音是廣播裡聽慣了的,口氣十分親切,帕格很是感動。他在慌亂中所得到的印象是:富麗堂皇的圓形黃|色房間,擺滿了書畫。一個穿灰衣服、面色蒼白的人懶洋洋地坐在總統旁邊的靠背椅裡。弗蘭克林·羅斯福伸出手。〃把帽子放在桌子上吧,中校,請坐。要不要吃點兒?我正吃中飯。〃總統的轉椅旁邊有一隻小茶几,上面放著一隻盤子,裡面是吃了一半的攤雞蛋、烤麵包和咖啡。他穿著襯衫,沒系領帶。除了新聞影片和照片之外,帕格有二十多年沒見過他了,他那紅潤的臉色一點沒變,身材還是那麼高大,就是頭髮花白了,老得多了,胖得多了。儘管他帶著最高領導機關裡大人物的那種威風凜凜的神態,但使得〃戴維號〃上的海軍少尉們吃吃發笑的那種青年人的自負,仍然在那向上翹著的大下巴上留著一些痕跡。他的眼睛雖然陷進去,但是目光銳利,炯炯有神。 〃謝謝,總統先生,我吃過了。〃 〃對了,這位是商業部長,哈利·霍普金斯。〃 那個臉色蒼白的人,對著亨利動人地微微一笑,懶懶地打了個手勢,就沒必要握手了。 總統高興而調皮地看著維克多·亨利,他的大腦袋歪向一邊。〃喂,帕格,你學會了怎樣在海上攥緊一條海水水管了嗎?〃 〃哎呀,我的天,閣下。〃帕格假裝絕望地用一隻手捂住臉,〃對您的記憶力我是有所聞的。但我希望您已經把那件事忘了。〃 〃哈,哈,哈!〃總統笑得仰起了頭,〃哈利,這個年輕人把我有過的最好的藏青嗶嘰運動衣和草帽全給毀了。那是一九一八年。你以為我會忘掉那件事,是不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掉的。現在我既然成了美國海軍的總司令,帕格·亨利,你有什麼想辯白的嗎?〃 〃總統先生,慈悲的力量高出於權力之上。〃 〃哦嗬,非常好,非常好。腦子挺快,帕格,〃他瞥了霍普金斯一眼,〃哈,哈,哈!我自己也是莎士比亞作品的愛好者。說得好極了。你已經得到了原諒。〃 羅斯福的臉變得嚴肅起來,他望了一眼仍然在桌子旁邊立正站著的卡頓上校,副官抱歉地笑笑,離開了房間。總統叉了一塊攤雞蛋吃,自己又倒了點兒咖啡。〃德國情況怎麼樣,帕格?〃 這麼幽默的問題怎麼回答呢?維克多·亨利從總統的口氣裡領會了他的意思。〃我看有點兒像打仗的樣子,先生。〃 〃什麼,有點兒像打仗?照我看來,是一場真正的戰爭呢,把你的看法說說吧。〃 維克多·亨利儘自己所能,把柏林的特殊氣氛描繪了一番,講了納粹是怎樣縮小這場戰爭的意義,以及柏林人默不作聲的鎮靜。他還談到了,開戰的頭一天,有一架小飛艇拖著牙膏廣告在德國首都上空飛行……總統聽到這兒哼了一聲,看了霍普金斯一眼……以及在里斯本搞到的最近一期《柏林人畫報》上,還登著些宣傳幸福的德國人民在海灘上曬日光浴和在鄉村的草地上歡樂地跳民間舞的照片。總統一直看著霍普金斯,這個人長著一張維克多·亨利所謂的那種香蕉臉,細長而彎曲。霍普金斯好像有病,可能在發低燒,但是他的一雙眼睛很深沉,像電光那樣靈活。 羅斯福問:〃你認為他在結束波蘭戰爭之後,會提出和平要求嗎?特別是,如果他真像你說的那樣,還毫無準備的話?〃 〃他會吃什麼虧呢,總統先生?從現在的事態發展來看,可能會這樣。〃 總統搖了搖頭。〃你不瞭解英國人。儘管他們並不見得準備得更充分。〃 〃我承認我不瞭解,先生。〃 霍普金斯第一次以柔和的聲音說:〃你對德國人瞭解得怎麼樣?〃 〃並不是很瞭解,部長先生。這個民族很不容易一下子就瞭解。但是對於德國人,歸根到底只有一件事情必須懂得。〃 〃噢,什麼事呢?〃 〃就是怎麼樣打敗他們。〃 總統大笑起來,這是一個熱愛生活、有機會就笑的人發自肺腑的大笑。〃真是個戰爭狂啊!你是不是建議,帕格,我們應該捲入?〃
《戰爭風雲》第十二章(3)
〃一點不是這個意思,總統先生,除非直到我們非捲入不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