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舊日情愛眷戀,讓他一時百感交集。在這個河邊,他曾經找回了失去的人。而他卻再次把他弄丟了,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早在當初,他丟下夏輕塵來打這場仗的時候,就已經丟棄了他的愛,註定他今生只屬於西苗地界,屬於這個梟雄的命運。火梟的行刺讓西苗失去了最後的和談空間,他唯有繼續戰,才能為西苗贏得生存的機會。原來,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不再回來。夏輕塵啊,你是不是早已明白這一切,準備好了等著這最後的來臨?
而此時,坡地的另一端,夏輕塵正坐在自己的營帳外,靜靜地聽著雲河流淌的低鳴。風吹起他身後的百花斗篷,露出下面華麗而厚重的鎧甲。他拄著劍,脊背挺直地坐著,低聲地咳嗽。那嗽聲,就像是蝴蝶被捂在掌中拍打翅膀的聲音,侷促又沉悶。明天,將是他開戰以來第一次掛名上陣。他心裡有數,這大概就是一個終結了。
夜合花的香在風中輕揚,提醒著他將在這條曾經與阿得相逢又相愛的河上,與當初所愛的人決一死戰。昔日的溫暖化作深刻的悲傷,再一次灼痛他內心銘刻的記憶,那過去,已經被無法辨別的岔路與屏障阻隔,再也回不去了。
“你也厭倦了嗎……你也算是高齡了,打完這仗,就可以退休養老了。”夏輕塵抬起手,輕輕摸了摸站在身邊的白馬的臉,後者似乎聽得懂一樣,呼呼了兩聲,搖搖腦袋往他懷裡鑽。
“咳……別鬧……”夏輕塵胸內一陣燒心的痛,扶著馬頭眼冒金星地咳了起來。
“啊……你說,我能活著走出戰場嗎?”赫炎蒼弘留下的傷,一點一滴地在體內燃燒著他的生命,彷彿是等待著最後一刻,將彼此一同埋葬在這場戰爭之中。白馬眨眼看著他,彷彿安慰一般,勾頭到他背上輕蹭,低下脖子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夏輕塵靠在它身上,昏昏沉沉地半閉上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皌連景焰輕輕走了過來。他一身的戎裝,長刀穩穩地系在腰間,接連數月的征戰,讓他原本紅潤的臉,變得消瘦硬朗了起來。他站在夏輕塵面前,威風凜凜、意氣勃發。
“全軍已經整隊完畢,你該上馬發令了。”
“他呢?”
“我覺得這場戰結束之前,他不想單獨面對你。因為我們將一同上陣,聯手誅殺赫炎蒼弘。”戰爭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有時也會讓原本不和的人變得團結,就像現在,誰會料到當初有生死大仇的兩人,會有並肩作戰的一天“怎麼?很訝異嗎我與他之間達成了共識嗎?還是疑心我趁機殺他?”
“你真能放下舊怨?”
“皇兄已死,我沒必要再殺他第二次,那樣沒有意義。對我來說,對手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你。終有一天我會超越你,成為最出眾的人。”皌連景焰對他伸出一隻手“上馬吧,我會讓你親看看著赫炎蒼弘死在我的刀下,以證明你無法為師門報仇的無能。”
“你不會如願。”夏輕塵身子明顯震了一下,扶住他的手臂,逞能爬上馬背。
營地之外,大軍整裝完畢。南征軍所有生力傾巢而出,不用計謀,不用迂迴,只用力量與生命,賭注最後的勝利。
“今日過後,我們就可以回家去。帶著勝利的驕傲,帶著朝廷的封賞,榮歸故里。所以,拋灑你們的鮮血,用盡你們的氣力,為那些曾經與你們並肩而來,今日卻無法攜伴歸去的同志,向敵人報仇去吧!”夏輕塵緩緩抽出腰間的三尺青鋒,握在顫抖的手裡最後看了一眼,含著眼淚高高舉起“殲滅西苗,光復河山!”
“哦——”
戰鼓擂響,呼聲震天。皌連景焰躍馬上前,揚旗一揮:“出發!”
大軍邁動步伐,緩緩走上滿是碧綠的坡地。皌連景袤穿戴面盔,帶領刀斧手壓陣前鋒。他能感受到身後追逐自己的無助目光,然而他不願回頭,生怕一回頭,就會因為不忍而動搖。也許這戰過後,他會失去夏輕塵的眷戀,但他必須與赫炎蒼弘決戰,為自己,也為了這個因他的離去而不得安寧的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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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的天空漸漸微白,落魂口下的河道漸漸在視野中清晰起來。赫炎蒼弘看著臨時扎造的船筏,深吸一口氣,下令上船。
“異雲、異聰,你們指揮眾人上船渡河。”此時此刻,赫炎蒼弘全然沉著地開了口。
“族長,我們要留下。我們要與你一同抗敵。”身後年輕計程車兵騷動起來。
“住口!”赫炎蒼弘猛一轉身,眼中已經燃起殺意“所有整編部隊,即刻渡河,違令者,殺!”
“族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