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東市,沈家書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兩個看上去學問不咋地、但是衣飾很華貴的豪門子弟圍著沈光的兄長沈耀說道:“掌櫃的,那套太常寺歐陽博士字型的《大學》呢?可還有賣?剛才小二居然和咱說賣光了?”
“哎呦,幾位先生,您看小店本錢小,也沒料到一下子賣的這麼好,那套《大學》確是沒貨了,不過很快就有!咱家回了本錢之後,已經又去進貨了,最多三天就到。要不您先看看這套《論語》如何?這雖然不是歐陽博士的字型,卻好歹也是將作監蕭署令的。
您還不知道吧?那蕭署令當年學書法時,與歐陽博士都是同出於天台活佛智顗大師門下的,而且蕭署令才14歲,便已經有歐陽博士七成火候,假以時日,還不是青出於藍?您現在收藏一套蕭署令少年時尚未大成的字型,將來也好吹噓不是……而且不貴,這套《論語》只要千字六十文便賣了,零頭折了就算你一萬六千字,剛好九百六十文……”
“兀你這廝好不曉事!咱就是聽說了有歐陽博士字型的書才來買的。今科清平幹濟考完之後,大興城裡誰人不知歐陽博士的正楷乃是陛下金口玉言欽定的‘翰墨之冠’?要臨摹難道不該買最好的。那蕭銑小兒毛都沒長齊,誰耐煩看他的字?”
“好吧蕭署令的只要千字五十文,一本算你八百文……誒幾位別走啊,非要歐陽博士字型的,就只有這套摺頁的千字文了。不過您也知道,字少的書每千字單價要高一些……而且您既然是拿去臨帖練字的,《千字文》也就夠用了。”
“少廢話,拿十折來!咱家中弟兄子侄都要看的。”
“歐陽博士的千字文,要賣三百文一折的。”
“啪”一聲響,幾個來人拍了三貫錢在櫃檯上,拿起十折《千字文》便離開了。
要是有一千多年後的撲街網文狗能夠穿越到這個時間點,看到這一幕,想必會淚目到崩潰吧——尼瑪啊!這是什麼世道啊!印刷書居然還有論“每千字多少錢”賣的啊!千字三百?這不是手寫真跡啊!只是印刷的複製品啊!都可以賣到千字三百?這是何等的大神、巨神、創世神……
可是沒辦法,誰讓人家喝到了印刷術的頭口水呢?在最初瘋狂地那幾天裡,大興城裡的豪門,著實便是用購買書法名家的手抄書的價錢來衡量印刷書的價值的。雖然每一本都比太常寺的書法名家們手寫的要便宜那麼一大半,但是依然非常可觀。
……
書籍熱銷的行情持續了三五天,看清了現狀之後的蕭銑,真是自殺的心都有了——他算準了印刷書的頭口水必然可以大賺,但是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因為名家字帖的稀少,所以印刷書的第一梯隊價值居然是字型的好壞——因為此前沒有印刷,當代書法家的字跡往往炒到高價,以至於字型的好壞有時候比書本的內容還值錢。大興城裡消費力最強的那一撥讀書人,其實是家裡早就有這些書的世家豪門,但是他們有了重複的書依然要來買,看重的就是蕭銑這兒的書字型比他們原有的藏書漂亮。
當然了,如果沒有將作監那些頂級的雕刻木匠的手藝,換做尋常匠人的話,縱然得了歐陽詢的真跡,也難以真正雕刻出神似的字模。所以不經意間,蕭銑創造的這一條發明大計的路子,居然短時間內阻撓了別人模仿的可能性。
早知道如此,蕭銑手賤自己寫樣本幹嘛呢!多給師兄歐陽詢兩三百貫錢潤筆,央師兄把四書統統抄一遍再丟給工匠雕刻不就好了?結果現在歐陽詢字型的大部頭能夠賣一百五十文一千字,小部頭有些衝高到了二三百文。而他蕭銑寫的四書中的《論語》等書,在第一波行情中只賣出了千字六十文而已……當然了,相信隨著第一波因為書法帶來的購買力退散後,這兩者的差價就會逐漸降低。
將近四月末的一日,蕭銑到沈家的店裡晃悠了一次,沈光便殷勤地拉著蕭銑報賬:
“蕭大哥!小弟真是服了你了!短短五天,歐陽博士的《大學》賣出去了八百套之多!都是三貫錢一套的!《千字文》賣出去了兩千折,三百文一折。還有你的《論語》賣了一千五百套,嗯,不過總價還沒歐陽博士的八百套《大學》多……不過也算不錯了,一共也有將近兩千貫了……
不過如今世家豪門為了書法而買書的風潮已經漸漸過去了,坊間也傳開了咱的書是用新式印刷術法做的,不值那麼多,歐陽博士字型的書,只怕也要逐步降價到和您的字型的書那個價錢了。至於您的字,估計還會進一步往下降。小弟在大興城裡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幫著打探了一下,估摸將來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