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愷一直以來給楊堅的印象,都是埋頭實幹,撥一撥動一動,基本不玩虛的,也很少有主動覲見言事的情況。不過越是如此,楊堅便越是覺得好奇,所以馬上就宣了覲見。宇文愷入內行禮完畢,楊堅便先說到:
“宇文愛卿,朕記得你多年都沒有主動入宮覲見了。上一回,還是修仁壽宮選定宮址之前,你勘測頗有心得,主動覲見求更換宮址吧?”
“陛下真是好記性!上一次臣主動覲見言策還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不過臣今日覲見,也是得了一件良器妙法,心中激動,想要敬獻給陛下。”
“哦?莫非是什麼工巧的戲耍玩意?”
“微臣豈敢拿戲耍之物來汙陛下耳目!微臣今日敬獻的東西,想來陛下也是知道一二的——便是上個月以來在大興城內逐漸開始流傳開的大批印書秘法——微臣今日還帶來了一批雕版,皆是我將作監中校署工匠精雕鏤刻而成。再輔之以我將作監近日來鑽研出的一整套印刷技法,包括新的紙張、墨水、裝膠……便可製出如今大興市面上那些字跡精美的印書了。陛下請看,這裡微臣帶來了十套《詩經》,每一套都是字跡劃一,都是請太常寺歐陽博士精心書寫的字形。”
楊堅只是意外了一下子,隨即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畢竟雕版印刷書的成品出現在他案頭也有十天左右了,他對於這種技術的產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此前不過是沒想到這種東西居然是出自朝廷的官營衙門的技術罷了,還以為是民間有自珍秘方的高人做出來用以做壟斷生意斂財。
不過,想到這兒,素來有些多疑的楊堅腦中立刻冒出了另一個問題,語調略冷地問道:“此物果然不錯,不過宇文愛卿今日怎得突然想到拿這東西來進獻給朕……嗯,給朝廷了。”
“還請陛下恕臣失察之過!這雕版印刷其實是臣下屬的將作監中校署新任署令蕭銑調集工匠鑽研出來的。那蕭銑年少立功心切,初上任不過半月有餘,見朝廷船政停歇,將作監木工匠人無事可做,便開始鑽研如何為朝廷另建功勳,就琢磨到這個雕刻印書的法子上了。微臣也這段日子忙於版築、水運,對於沒有分派工務的中校署缺了關注,所以也是印刷書在大興市面上廣泛售賣之後才逐漸注意到的。微臣弄明白了這套法子之後,便尋機來進獻了。”
“哦,這麼說來,宇文愛卿果然是一片忠心,不過那……蕭銑似乎是並沒有想過主動進獻?”
“這倒也不盡然,微臣剛剛瞭解到情況的時候,也曾以為那蕭銑是想用朝廷工匠材料自謀私利,深責其不將成果進獻朝廷。但是深究之後,才明白了那蕭銑不過是不明為官之道罷了。”
楊堅眼皮一挑,略帶森然地說道:“不明為官之道?此言何解?”
“陛下,那蕭銑初生之犢,卻是有些自命不凡,不知世事艱難。此番發明了這個雕版印刷之術,在微臣看來已經是了不得的工巧之物了。可是那蕭銑依然覺得不盡善美,還說‘如今這雕版之法,只能用於那些把印版磨禿了都還不怕銷路的經典之書。若是當世文人的文集,銷量不濟,印版錢攤薄到這麼區區一些書上,誰人出得起這個價錢’?故而他還在鑽研一種叫做‘活字’的法子,只是膠字、選字、排字上還有許多技法無法突破,故而只怕數月乃至數年之內都沒法完成了。按照蕭銑本意,那雕版印刷因為不夠好,也是不想拿來用的。只是將作監工匠鑽研雕版與活字已經用掉了價值兩三千貫的材料、紙墨、人工賞賜,若是全無產出,只怕會有不小虧空,蕭銑才用這種技術印售了一批書籍回本,也好平了虧空。當然發售之後銷量不少,他自己也是獲利不少。”
對於宇文愷的說辭,楊堅一開始眼中滿是不信的神色。但是當宇文愷從衣袖中掏出百十個指節大小的木頭字模,以及一塊鏤出縱橫方格格柵的帶框鐵板等半成品之後,楊堅的狐疑便褪去了不少。待到宇文愷深入淺出略微解說了一番之後,楊堅便全信了。
雖然這東西很好理解,但是沒有用心鑽研刻苦實驗,也是不可能取得這看似微末的成果和進步的。如此說來,那蕭銑倒真是因為不知天高地厚,“不屑於”把雕版印刷這種“不成功”的半成品進獻給朝廷了?
“陛下,蕭銑的輕狂,微臣已經教訓過他了,微臣還盤了賬目,從盈餘中劃出三千貫得利充入官賬,可以重新納還朝廷,或者作為今年朝廷應當撥款給我將作監的仁壽宮修繕工費。這筆錢已經佔到蕭銑獲利的一半,其餘實是工本與研發中實驗的損耗。”
“罷了,不過幾千貫,朕也不是小氣之人,便直接充作撥給將作監的仁壽宮修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