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說什麼?祝她幸福?祝她找個比我好的?”
哥哥說話一句比一句聲響,最後一句完全是喊。當哥哥把怨毒的眼神對著媽媽時,媽媽也一下子瘋狂起來,用顫抖不止的手指著楊羚姐跑遠的地方,衝著哥哥大喊大叫:
“你覺得你們在這裡過一輩子會很幸福,她也覺得我這樣做是在害你們,好,你就去把她追回來,跟她在這裡生兒育女、終了一生!你這長不大的混賬東西!她這種嬌小姐能在這山裡支撐多久?能在我們這種家庭支撐多久?愛情?愛情是什麼東西?它能當房屋遮擋風雨?還是能當飯菜填飽肚子?”
哥哥剛咕噥了一聲,媽媽又對他大叫起來:“什麼?我太實現?我不懂感情?我不懂感情會嫁給你爸?我不懂感情會有這個家?你知道結了婚後愛情會變成什麼嗎?”
媽媽用手指在哥哥頭上狠力地一戳:“我來告訴你:它就會變成油鹽柴米醬醋茶!沒了這些你們認為太現實的東西,你們就將一無所有!到時侯既使你不後悔,她也會後悔,看到其它人一個個離開這裡招工招幹,看到其它人在山外過上好生活時,你們兩人就會把野豬衝一大半的吵鬧聲承包下來!”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會那樣理直氣壯,更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會那樣膽小怯懦,反正哥哥沒敢去追可愛的楊羚姐,他只是把志成哥他們送到門口不遠處就停住了。跟我哥一樣垂頭喪氣的還有建國哥,他在我家就一直沒說半句話,此刻,他也只是默默地走到我哥前面,兩人握了握手之後,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正在這時,叮鐺哥也帶著幾個人來為志成哥和建國哥送行,相互說了些祝願的話之後,建國哥才回過頭,走到我身邊蹲下來。
“將來回老家時,一定要去我那裡看我。這是我前兩天託他們買回的連環畫,你留著慢慢看,另外這幾本舊小說也給你,只要好好讀書,過幾年你就看得懂了。”建國哥一抹赤紅的淚眼,突然把頭轉向了哥哥:“好好照顧弟弟和兩個老人!說實話,我體諒你媽,我想過了,她也許才是對的……”
眼睛閃著淚光的建國哥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一摸我的臉,身子猛地站了起來,一轉身就自顧走了。叮鐺哥幾個在大聲叮囑建國哥時,哥哥只是愣愣地望著離去的建國哥,半晌才轉過臉對著志成哥幾個。
“你們一路也勸勸建國,”哥哥很是為難地一笑:“我沒事,我還有一大家人等著我照顧呢!王傑、若蘭,你們幾個也在家裡多玩一陣再來。喔,代我向各家的老人問好。”
哥哥再跟志成哥握了握手,一轉身就迅速地往家裡走去,剩下的人有的嘆氣,有的抹淚,難受好一陣之後,志強哥和若蘭姐他們才轉身離去。叮鐺哥和村裡幾個人站在原地,說了建國哥和桂花姐,又倒過來說我哥和楊羚姐,接著再說到將成我嫂子的翠花姐,說著說著,就一起來到我家,把傷心不已的哥哥叫走了。
極少休息的哥哥去叮鐺家裡喝酒打牌,玩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裡。奶奶和我叫哥哥吃飯,哥哥點了頭後卻不吃飯,聽周叮鐺他們遠遠的吆喝他出工,他打上一份午飯就出門了。
哥哥前腳一走,桂花姐後腳就趕到了,她一句話沒說,就摟著我奶奶哭得死去活來。我媽陪著抹了好幾把淚之後,才把建國哥的事從頭到尾告訴桂花姐。
原來建國哥雖有幾個姐妹,但他卻是父母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希望,也是老人眼裡唯一的依靠,所以我媽一早就算定:除非毫無辦法,他父母是一定要把他調回老家的。不出意料,一聽到建國找了個山裡女孩,他父母就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求人走關係,總算為建國撈到了一個招工指標。建國其實也離不開父母,只是他很愛桂花,所以一聽招工有希望,就對父母提出:把桂花帶到城裡去。這可不是開得玩笑的事,將來生崽生女要麼回到野豬衝,要麼留在河口鎮變成“黑人”,而且世世代代如此!一聽建國來真的,先是父親咆嘯著罵他沒腦子,後是母親氣得住了院,直到今天還沒從醫院裡走出來。從得知母親情形的那一天起,建國連桂花的面也不敢見,因為見面不知說什麼,相見不如不見……
奶奶幫桂花擦了好一陣臉,才聲顫顫地開了口:
“你也莫怪建國,連我這種老不死的都不想呆在這裡,何況是年紀輕輕的他?嗨!這山到處都擋著眼,連我這老花眼也不夠看到頭,叫城裡長大的他怎麼安心在這裡過一輩子?”
奶奶一停口,媽媽又湊了上去:
“你也是個好女崽,但人各有命,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算了!就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