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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發好奇:“怎麼忽然罵起來了?”
奶奶說:“還能為什麼別的事,後來三姐和我們說,當時她一進房間,就看得床前擺著兩雙鞋子,一雙男式布鞋,一雙繡花鞋,三姐知道,欽廉在那裡又找了一個女人。”
我說:“奶奶,都二十年了,要真有那邊的世界,重新找個女人,開始新生活也很正常啊。”心中想,現在分居三年法院就判離婚,這個欽廉總不至於要等三姐等二十多年吧。看來奶奶之所以這麼迷信,也和年老分不開關係,人年紀大了,總歸是怕死的,如果有那樣一個世界,死只能代表一種新生,在那邊,仍舊可以過和現在差不多的生活,這種期盼和願望是年輕人體驗不到的,因為年輕人總覺得自己離死亡很遙遠。
奶奶說:“話是這麼說,可是欽廉死之前和三姐感情好得很,三姐哪能受得了這個,當時在法臺上就閉著眼睛發氣狂來,嘴裡叫‘你這個狐狸精你這個狐狸精’,一邊手舞足蹈又抓又撓,好像是在和什麼人廝打。大夥當時就要衝上去扶三姐,可是被陸道士攔住了。陸道士說:‘我倒沒料到這一劫,這下兩個女人打起來了,只有把三姐趕緊叫回來,你們不要動,一動這個法術就廢了,讓我來!’陸道士把手一抖,法鈴聲響,幾個小道士便開始圍著八仙桌搭成的法臺唸經,陸道士也繞著法臺跑,邊跑邊用清水撒地,嘴裡說‘三姐回來,三姐回來’。”
我緊張得嗓子發啞:“……然後呢?”
“三姐還是在臺上張牙舞爪,說‘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了,我就在這裡看著你!’‘欽廉,你怎麼不說話,你說,你是要這個小妖精還是要我!’‘你說什麼,你說是這小妖精供你吃供你住,你是個廢物嗎,自己不長手不長腳,要別人供!’忽然聲音變得很尖銳妖媚:‘這二十年,你給了他什麼?你什麼都沒有,沒我,欽廉早餓死了,你當他是個寶,當初成弘大哥介紹給我的時候,我還看不上呢!’這番話就是欽廉在那邊找的婆娘對三姐說的。三姐氣得呼呼直喘氣,說‘什麼,還是成弘大哥介紹的,怪不得他不肯跟我進來!欽廉,這樣吧,你就說一句話,要我還是要她!’然後三姐的語氣變成欽廉;‘我……沒用,你還是回去吧……’三姐嘴裡吐完這句話,當時就暈倒在法臺上。”
我說:“啊,那……三姐,到底迴轉來沒有?”
“哦,當時三姐暈倒在法臺上,可把陸道士嚇壞了,折騰了半夜,唸了半夜的經,做了半夜的法,才算把三姐的魂魄拉了回來。這場法事做完以後,三姐連著哭了好幾天,說兒女不孝,清明從不給父親上墳燒紙,讓欽廉在那邊受窮,找別的女人吃軟飯。”
(以上這些話可能讀者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老太太口述的,那是因為胡知道奶奶一口方言,若是照實記述,讀起來就跟天書差不多,所以改成直觀一點的文字。)
我說:“為啥他們清明不上墳。”
奶奶說:“三姐和欽廉有兩個女兒,現在也六十多了,大女兒在國外,小女兒在常州給她自己的兒子帶孫子,一年回來不了幾次,請了個保姆在這邊照料三姐,九幾年的時候墳改,墳地還耕地,她大女兒出錢把欽廉遷到三官殿附近的公墓去了,其實遷墳一事大家能拖則拖,後來基本都沒遷,唯獨欽廉和成弘大哥的墳遷走了。成弘大哥的兒子秉榮以前是個二流子,現在可不得了,大老闆,全家都搬城裡去了。你想啊,這一到清明,三姐一個*十的老太太,哪有能力跑那麼遠去公墓上墳燒紙。”
(注:三官殿是我們那裡老火葬場的所在地)
我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在那邊受窮,原來陽間燒的紙錢陰間真的會變成錢啊,那為什麼還有人做生意呢,那個成弘……爺爺不是在販魚嗎?”
奶奶也變得很迷惘:“那哪知道呢,歷古歷代都是這麼說的,恐怕就是這樣吧。成弘大哥販魚也是不得已,他那個兒子秉榮,現在只想賺錢,心裡哪還有死去的老子啊。欽廉大哥就可憐了,他那門手藝在那裡賺不到錢的。”
我大是奇怪:“為什麼?”
奶奶說:“欽廉大哥生前是扎草帽的,他扎的草帽樣式又好,又經得起用,戴幾年都不會壞,當年十村八里的誰不知道欽廉的草帽。但可惜啊,欽廉大哥除了扎草帽什麼也不會。”
我說:“那他在那邊就不能扎草帽嗎?”
奶奶一本正經說:“銀子啊,你也不想想,那個地方又沒有太陽,有誰需要草帽呢。”
我頓時往床上一滾,被雷倒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75,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