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
懸空寺和右帳王庭所在的荒原被稱為西荒,東面便是金帳王庭所在的大荒,而這片沼澤地便在西荒與大荒之間,就像是莽莽岷山一般,天然把兩片荒原割裂開來,如果要去金帳王庭,那麼便必須穿過這片沼澤地。
黑色烏鴉在馬車上空盤旋飛舞,不時發出幾聲難叫的嘎嘎鳴叫,相伴的時日太長,寧缺早已習慣而且麻木,反正拿這些黑鴉沒有任何辦法,只當自已看不到,黑色烏鴉的膽子越來越大,此時甚至有兩隻落到了車廂上。
沼澤很危險,霧氣終年不散,非常容易迷路,覆著淺水草蘚的稀泥裡,不知隱藏著多少噬人的暗潭,即便是寧缺沒有十足的信心走出去。
黑色馬車停在沼澤邊上,暫時休息整理,寧缺做了些簡單而富含熱量的食物,和桑桑大黑馬飽餐一頓,又熬藥喂桑桑喝下,然後站到車頂上探路。
兩隻黑色烏鴉蹲在他的腳下,抬頭望去,看著他雙手間那個鐵筒般的事物,嘎嘎叫了起來,似乎是想問他那是什麼東西。
寧缺被鴉聲弄得有些心煩,伸腳把這兩隻黑鴉趕飛,然後跳下車頂,走到窗邊。把望遠鏡遞給桑桑收好,神情顯得有些不安。
“看不到路?”桑桑問道。
寧缺點點頭說道:“沼澤裡霧氣太重,沒有看到牧民們以前說的那些碎石小道,車廂有符陣,我倒不擔心。就擔心大黑會不會陷進去。”
聽到在說自已,大黑馬輕嘶兩聲。
桑桑拿著大黑傘走了下來,寧缺猜到她要做什麼,不贊同地搖搖頭,說道:“我說過黑傘儘量別用。而且你現在的身體這麼弱。”
“在朝陽城裡便用了,也沒覺著發生什麼事情,如果冥王真是用黑傘找到我,這麼多年怎麼沒見他出現過?”
桑桑笑著說道,見他還是不同意,便牽過大黑馬,踩蹬攀鞍踩上馬背。然後再爬到車頂上,雙手一錯,撐開了大黑傘。
沼澤邊緣,車頂盛開一朵黑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桑桑示意寧缺把自已抱下去。
寧缺注意到她的臉變得更白了些。體溫倒還正常,稍微放下心來。
“沼澤太深,我看不到多遠,但確實有碎石子路,只是那些路都被淤泥和水草蓋著,很難發現。另外七枚大師他們離我們只有六十里地了。”
說完這句話,桑桑揉了揉自已有些痛的眉心,忽然間覺得胸腹一片煩惡。連連咳嗽起來,令人無措的是,她咳的不是血,而是一些黑色的沫子。
寧缺取出手巾,替她把唇角的黑沫擦掉,發現這些黑沫看著很乾淨。而且並不腥臭,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甜香。笑著說道:“真像黑芝麻糊。”
桑桑眉頭微蹙,難受說道:“太噁心了。”
……
……
按常理而言,沼澤溼地之類,應該只會出現在南方溼熱多水的地區,此地深在荒原,終日苦寒缺水,根本不應該有任何沼澤才對。
只不過泥塘真的很奇特,這片荒原的地下有無數地熱源泉,無數萬年間,不停向著荒原地表噴湧著溫泉熱汽,終年都不會結冰,才有了這一大片沼澤。
便是寒冬都不會冰封,沼澤表面只會有層淺淺的霜,此時已經將要入春,熱泉安靜地淌流蔓延,薄霜盡化,於是沼澤更顯泥濘。
大黑馬的前蹄全部沒進了沼澤溼泥裡,發出啪的一聲響,它的前胸都貼到了地面,看似極為危險,但它只是無聊地把腦袋擱在泥水間,似在休息。
寧缺踩著兩塊大鐵皮,走到它身邊,伸手抓住韁繩,浩然氣微運,右臂生出一股大力,硬生生把它從溼泥裡提了出來。
大黑馬趕緊向旁轉道,終於走到稍堅實一些的地面上,不停甩頭著頭顱,只是沾著的那些泥巴怎麼甩都甩不掉,模樣看著很是狼狽。
桑桑的身體稍好了些,沼澤裡水霧蒸騰,氣溫不低,所以她一直坐在車轅上吹風散心,看著這幕畫面,忍不住笑了起來。
此時他們已經抵達這片名為泥塘的大沼澤深處,後方早已沒有任何追兵,他們現在要抵抗的不再是人間,而是自然。
沼澤地面極軟,富含硫磺和別的東西的水裡,很難生長出植物,只是長著漫無際涯的野苔,行走起來更添溼滑,很容易便陷進暗潭裡。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片沼澤等若是噬人不見骨的凶地,寧缺一行雖然不會擔心被沼澤吞噬,但行走起來也是極為艱難,經常找不到苔原地下那些牧民們曾經提過的石子路,涉水踏泥而行,速度變得非常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