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修繕古寺上的敲鐘聲,隨風送了過來。
兩位太太在前頭,領著三個小輩走在通往山門的臺階上。夏祭重啟,附近的村民全都趕了過來。沿路上有許多鼻子塗著白粉的孩子們輪番敲打太鼓。
藤原臨也落在中間的位置,聽前頭的她們一路爭執些無關痛癢的事。
兩位太太的感情就是親姐妹一樣好,討論什麼都是興致勃勃的。可是一旦意見分歧,就會開始爭吵。這種年輕人才有的活力,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三十八歲和一個四十歲間的女人的對話。
“姬子你的屁股好翹啊。”
“羨慕了?”
“才不呢,看著下流!”
“你也夠逞犟的。明明就羨慕我的身材,卻一直嘴硬,難怪凜子會那麼傲嬌,原來都是從媽媽這遺傳下來的基因。”
“啊,這可不是什麼傲嬌。藤原君都說了,我的氣質好!”
“那小鬼滿嘴謊言,不能信。你是第一天認識他麼?我愚蠢的太太。”
“我是太太,姬子你也是太太,但你不檢點!”
“那敢情是。儘管我也是太太,但並不是誰都和我一樣的喲。社會上一般的太太,都是諸如局長的太太,魚鋪老闆的太太什麼的。相較於她們,我可是太太中最有出息的人哩。作為女人,一把年紀了還能讓女婿都對自己垂涎欲滴,難道還有比這更有出息的嗎?”
“當個平凡人家的太太才好。”
“唔,也對,平凡才了不起吶。人類生活和藝術的鏡頭,就是平凡嘛!蔑視平凡的人,就是不服輸的;害怕平凡的人,證明他還很幼稚。因為不論是俳句、能曲、還是和歌都充滿平凡美學。”
“提起俳句,當年你寫的那些是真的酸!”
“……說得好像你不酸一樣。”
這種格調的對話,猶如腳跟離開地面四五寸飄浮般,東京高階知識分子與鄉間祭典的格調的不相稱就顯示出來了。她們身邊的村民,都直覺地離得遠了一點,生怕惹到了這兩位高貴的女人。
有些人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人都明白這點。
藤原臨也瞄著兩位太太婀娜的背影,心情很是愜意。
相處時間長後,他摸清了這兩人相處的方式。她們是從小就認識的競爭對手,也是利益一致的盟友;相處中,年長兩歲的笠原太太通常占主導地位,星見太太也有自己的見解,出現分歧後,笠原太太就會使壞欺負星見太太逼她就範,而星見太太也頗有些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溫順模樣很惹人憐愛。有時候藤原臨會和星見太太站到一起,共同對抗笠原大魔王的壓迫。但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他和星見太太一同被壓迫了,成了笠原大魔王找樂子的理想物件。
唔……
這樣不太好!
得想個辦法把這尊貴的女人降服了,讓她變成對女婿溫柔體貼的乖巧小岳母。
爬上山門後,兩位太太轉過身,看向臺階下方。
登山的石階兩邊栽著茶樹,夕陽殘照在籬笆的茶葉尖上,凝聚著它的餘輝。白色的簇簇小花如同點綴著無數的同樣形狀的小影子。承受著陽光的花朵,姿態更顯優雅。
藤原臨也吹著口哨,從石階下方登上來。身穿黑色羽織袴,容貌俊雅不凡的他,從登山開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賣相上來看,這是個六歌仙似的風雅公子,可他像中學生一樣踏著儘管悠閒卻不遲緩的堅定的腳步,又能讓人感覺到他與生俱來的親和力。
“弟弟真帥!”笠原太太開心地說道。星見太太也附和道:“活了三十多年,我還沒見過和他一樣有魅力的少年郎。”
於是乎,兩位太太討論的話題,自然落到藤原臨也身上。
“欸,姬子我有個問題,你覺不覺得這孩子有時候樂觀過頭了?”
“不會啊,我覺得恰到好處嘛。”笠原太太雙手提著小布袋,翹首以盼地望著臺階下方,儼然在等待丈夫歸來的年輕少婦。
“他就是放個屁也是香的。”星見太太挖苦她一句。
“彌子聞過了?”
“唉,討厭,我說的香是對你來說。”
“哼,你就是妒忌他對我好。”笠原太太驕傲地一挑眉,光彩照人的臉蛋,猶如灑滿陽光的葉叢那樣璀璨奪目。
星見太太扶著額頭,很累似的嘆一口氣:“你和他在自戀這一點上,還真是一路人。”
“什麼自戀嘛,說得多難聽,這叫自豪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