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黯淡下來,一輛卡車在戲園子門口停下,駕駛室裡跳下一個小軍官,看了看路邊的李耀廷座駕的牌照,大吼道:“就是這輛車,弟兄們下來!”
他一邊喊叫著一邊拍打著車廂,二十個荷槍實彈的大兵從卡車上跳下來,包圍了李耀廷的汽車,揮起槍托將車窗玻璃砸碎,大罵道:“人呢,快滾出來!”
又是一輛黑色轎車戛然停下,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長程子卿先鑽了出來,然後忙不迭的拉開另一側的車門,恭恭敬敬道:“盧公子,請。”
盧公子從車裡鑽出來,用手指梳理一下大背頭,喝問道:“那倆小子呢?”
“報告,車裡沒人,大概在戲園子裡。”小軍官跑過來報告道。
“愣著幹什麼,進去搜!”盧公子一瞪眼。
大群士兵湧入了戲園子。
……
包廂的門被敲響,戲園子小夥計探頭進來道:“李爺,儂的車被人砸了。”
李耀廷大怒,道:“你們在這兒坐著,我出去看看。”
剛出包廂,迎面幾把刺刀就頂到了胸口,一個小軍官獰笑道:“得罪了我們少帥,居然還有心思看戲,你小子膽子真夠肥的。”
李耀廷認出這小軍官正在在百貨公司門口捱揍的打手之一,頓時心中一沉,明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砰砰砰一陣樓梯響,盧公子在程子卿等人的陪同下上了二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上前就是一記耳光扇在李耀廷面頰上。
“媽的,你說老子有沒有資本耍橫!”盧公子手掌震得生疼,但這一巴掌著實解氣。
李耀廷本來能躲過去的,但沒敢躲,硬生生捱了一記脆的,耳朵嗡嗡響,牙齒都鬆了,半邊臉更是火辣辣的生疼,當眾打臉,這面子可謂載到家了。
“給我帶走!”盧公子一擺手,兩個大兵就要過來抓李耀廷的胳膊。
聽到外面的動靜,陳子錕對鑑冰道:“你千萬不要出現,我出去解決就行。”
鑑冰當然深知此時此刻女人出現只會徒增麻煩,點點頭道:“曉得了。”
陳子錕出現在走廊裡,厲聲喝道:“住手!”
士兵被他氣魄鎮住,竟然遲疑了一下,小軍官看到陳子錕,頓時叫道:“就是他動手打人的,快把他抓起來!”
陳子錕眼觀六路,早已發現整個戲院二樓都被士兵佔據,這些兵穿的是北洋軍裝,帽上綴的五色星徽,這下可有點麻煩,因為統治上海的浙江督軍盧永祥屬於皖系,自己卻是直系的人,有力也使不上。
即便如此,他還是鎮定自若的問道:“爾等是淞滬護軍使署的衛隊,還是陸軍第十師的兵?”
見他說的頭頭是道,大兵們更加不敢造次,小軍官湊到盧公子面前道:“這小子北方口音,怕是有些來頭。”
一旁的程子卿卻是認識陳子錕的,當即上前圓場道:“大水衝了龍王廟,這位是陸軍部特派留洋的陳長官吧?”
陳子錕略有驚詫,這位包打聽的訊息未免太靈通了一些,自己早上才下火車,他就已經知道了。
程子卿繼續介紹道:“陳長官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浙江督軍盧大帥的公子,盧小嘉。”
陳子錕暗叫不好,盧小嘉可是滬上有名的紈絝子弟,有民國四大公子之稱,若是在租界裡他尚且會有所收斂,可這兒是南市,歸淞滬護軍使管轄,就算尋個由頭把自己和李耀廷抓走斃了,都沒地方說理去。
老話說的一點沒錯,強龍不壓地頭蛇,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這個當地最大的地頭蛇,看來今天這場麻煩是無法圓滿收場了。
盧小嘉翻翻眼皮,不以為然的看著陳子錕,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父親盧永祥是段祺瑞的人,又不是吳佩孚的人,佔據浙江上海,根本不用看直系的臉色,所以他也犯不上給對方面子。
程子卿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乾咳一聲道:“長辛店一戰,陳長官名滿京津,連奉系張少帥都和他結拜為兄弟呢,更是大總統親自推薦留美的青年才俊,盧公子,你倆同是年少有為,應該惺惺相惜才是啊,看我程子卿的面子,這事兒就算了吧。”
盧小嘉上下打量著陳子錕,身為督軍之子,對於政治軍事好歹有些瞭解,幾個月前發生直皖大戰,段祺瑞下野,曹錕吳佩孚和奉天的張作霖掌管了民國大權,風頭正健,就連老爹盧永祥都有所忌憚,不敢正面抗衡,這小子既然是吳佩孚的愛將,張學良的結拜兄弟,顯然不能等同於一般的阿貓阿狗,說斃就給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