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海在世面上也混過十幾年,看人的眼力絕對不差,陳子錕這幅淡定的樣子可不像是裝出來的,沒有金剛鑽不攬次瓷器活兒,這兄弟許是關外見過大場面的。
想到這裡,趙大海也不再堅持,道:“你說怎麼辦,我們配合你。”
陳子錕說:“馬家勢大,又有買賣契約,這官司不好打,但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寶慶,你去找你爹,請薛巡長出面過問一下,小順子,回頭你帶果兒把陳三皮抓來,他要是不聽招呼,就往死裡揍,大海哥,您還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咱們最好是不動刀兵把這件事解決了,實在不行才動武。”
三人都點頭。
陳子錕又說:“咱們把家裡的燈油都集中起來,找個帶蓋的琉璃瓶裝上。”
“你這是……”大海哥欲言又止,一挑大拇指,“錕子,你狠!”
幾家的煤油燈都倒空了,湊出滿滿一酒瓶的煤油來,陳子錕找塊破布把瓶口堵上帶在身上,腰帶殺的緊緊地,問清楚了馬家的地址,昂然出了大雜院,徑直去了。
……
馬家老太爺大號叫做馬世海,快七十歲的人了依然是腰板筆直,聲如洪鐘,今天馬府雙喜臨門,不但是老太爺六十八大壽,還是新小妾過門的好日子。
馬世海穿著嶄新的黑色團花緞子馬褂,新瓜皮帽上鑲著一枚水頭極好的翡翠帽正,精神抖擻站在大門口迎客,本來他是壽星,不用親自站在大門口的,但這回來的是老五的上司,京師警察廳的李警正,馬老太爺從前清時期就明白一個道理,不管這世道怎麼變,巴結好手裡握著槍桿子的人,準沒錯。
天灰濛濛的,飄下來幾顆雪粒來,院子裡的堂會正咿咿呀呀的唱著,回頭看看自家塗著紅油漆的廣亮大門,心中不免一陣得意,這所房子是他從一個落魄的宗室鎮國將軍手裡買的,五進帶跨院的大宅門,那叫一個氣派,這要是在前清時期,沒有品級的人還不許住呢,還是民國好啊……
雪花越來越密了,三姨太拿著狐裘大氅從裡面出來,細心地披在馬世海肩頭,老頭子披上狐裘,咳嗽了幾聲。
“老爺,進去等著吧,李警正那麼忙,不定啥時候來呢。”三姨太勸道,撐開一把油紙傘遮在老爺頭頂。
“婦道人家,你懂什麼!”馬世海斥責道。
遠處汽車的燈柱刺破了黑暗,密集的雪粒在燈光下無所遁形,一輛黑色福特轎車停在馬府門口,司機下車開啟了車門,一個穿黑色呢子警服的中年人下了車,拽了拽警服的下襬,忽然看見站在門口的馬老太爺,趕緊上前幾步,驚呼道:“老人家,這怎麼敢當,折殺晚輩了。”
馬世海笑道:“哪裡哪裡,老朽有失遠迎,還請李大人海涵。”
李警正笑道:“老壽星說笑了,來人啊,把我的賀禮拿來。”
勤務兵端著一個漆器盤子過來,上面蓋著紅絨布,李警正扯下紅絨布,露出裡面摞的整整齊齊的大洋來,足有上百枚。
“李大人肯光臨寒舍,老朽就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麼還拿這麼厚的禮,讓我怎麼受得起。”
“受得起,受得起,我和老五是好兄弟,老人家就和我的長輩一樣的。”李警正笑嘻嘻的攙起馬世海的胳膊,一起進了宅門,老五安排的守門警察一併腳跟,大喊道:“敬禮!”
李警正的到來使得壽宴達到了一個新的**,今天到場的朋友可謂三教九流俱全,開酒樓賭場大煙館的,說書賣藝耍把式的都有,但更多的卻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青皮混混們,五進的院子都擺滿了酒席,四個碟子八個碗,雞鴨魚肉老白乾,敞開了管夠,馬老太爺不圖別的,就圖一喜慶。
院子裡人聲鼎沸,划拳的聲音此起彼伏,李警正被請進了正房客廳,這裡的席面和外面不同,是東興樓的廚子做的,八個大洋一桌席,可謂昂貴之極,五個兄弟環坐一週,老二老三老四都穿著簇新的緞子馬褂,老五穿黑色警服扎武裝帶,腰上掛著盒子炮,老六最斯文,穿一身洋服,花呢子西裝配領帶,梳著油亮的分頭。
李警正看到中堂上貼著的大大的壽字,打趣道:“應該再貼一張雙喜才是。”
馬世海本來就不是什麼斯文人,見李警正開玩笑,也笑道:“老二這個敗家子,買了個妾給老朽暖腳,快七十的人了還納妾,讓李大人笑話了。”
李警正讀過幾本書,肚裡略有墨水,笑道:“這叫一樹梨花壓海棠,馬老太爺寶刀不老啊。”
圍坐在大圓桌旁的馬家五個兒子都笑了起來,老四撇嘴道:“二哥買的丫頭成色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