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些事兒很怪,往往不來便罷,一來便是接二連三,接踵而至,令人有應接不暇之感。
朱漢民轉出衚衕,剛踏上正陽門前那條大街。
驀地裡,急促蹄聲響起,三騎快馬由永定門方向疾馳而來。馬是罕見的蒙古種高頭駿馬,鞍上的人兒卻是三名絕色少女,一前二後,前面那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健馬上的那位,豔若桃李,姿壓塵寰,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耐不住那砭骨寒風,凍得有點發白,但白裡仍透著嬌紅。
她那無限美好的嬌軀上,裹著—襲雪白狐裘,粉首上高高地挽著—簇雲髻,欺雪賽霜的玉手裡,還拿著一根馬鞭,美目圓睜,柳眉高挑,那模樣兒透著幾分刁蠻,也透著幾分高傲,更帶著幾分不知天高地厚,養尊處憂慣了的任性。
後面兩名,似是婢女模樣,姿色雖然也是人間少見,但比之前面那位人兒,那只有黯然失色,不知又遜了多少。
她兩個各人一身黑裘,馬也是通體漆黑,不帶一根雜毛,鞍旁掛著兩隻雕弓,箭囊裡還裝著幾枝鵰翎,馬後,更懸掛著幾隻山獐野兔雉雞之類的飛禽走獸。
顯然,這是不知去哪兒狩獵方歸。
大年初一去打獵,這姑娘過年跟別人不同。
可也不知道這姑娘是北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閨閣。
但由那身打扮顯見得這位姑娘不同於一般平日難見出繡房,長守深閨弄女紅的柔弱女兒家。
由那名貴的裝束,坐騎講究的配備,及那流露自眉宇間的氣質、神色,也可知她不是等閒人家的樓頭千金。
大年初一的,大街上全是人,大街上放馬疾馳,她也不怕撞死人,大年下給人找黴氣!
由永定門起,路人忙不迭地紛紛往路旁閃躲,朱漢民看得眉鋒剛皺,鐵蹄已濺起一地雪泥,擦著他身邊飛馳而過。
朱漢民那襲雪白儒衫下襬,本就泥星點點,如今更多添了好幾片,狼狽不堪,令人有著慘不忍睹之感。
朱漢民陡有三分氣,臉色一變,目閃寒光,冷哼一聲,他微微地抬起了右掌,但,倏地,他又強忍怒火地放下了右掌,又哼了一聲,轉身欲去。
只可惜,他有息事心,人家卻無寧人意,突然一陣馬嘶,三匹健馬昂首踢蹄而起,一個飛旋,三騎六蹄同時落地,跟釘在地上一般,一動不動,好精湛的騎術!
緊接著,背後響起聲銀鈐般清脆嬌喝:“喂,你站住!”
朱漢民充耳不聞,邁步就走。
背後那銀鈴般清脆嬌喝又起:“喂,我叫你站住。”
她喊她的,朱漢民卻如同沒事人兒一般走他的。
“好大膽的狂生!”一聲怒叱,蹄聲再動,疾馳而至,越過朱漢民一控韁,健馬長嘶聲中揚起了前蹄,直向朱漢民當頭罩下。
這下若被罩上,別說是個血肉之軀的人,就是塊生鐵也受不了,朱漢民他倏然停步,不閃不躲,昂然卓立。
路旁的行人緊張投注,俱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還好,朱漢民福命兩大,不,該說是馬上人兒的福命兩大,她沒有真的傷人,健騎半旋,砰然的一聲,鐵蹄落了地,雪泥橫飛,潑出老遠,只差半尺沒濺上朱漢民。
路旁,響起了數聲難以抑制的驚呼,朱漢民他卻顏色不變地傲立如故,冷然投注,一語不發。
眼前,健騎上,是那後行兩個婢女模樣的少女之一,她“咦”地一聲,說道:“不錯嘛,是挺大膽的!”
適時,那白裘人兒領著另—名婢女模樣的少女,也雙騎分前後地馳了過來,當她一眼看清朱漢民之時,她那張吹彈欲破的嬌靨上,神色微微一怔,緊接著美目中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但,旋即,一片冰冷,又罩上了寒霜,那模樣兒,比那刺骨的寒風,厚積的白雪還冷!
既有點像神聖不可侵犯,又有點像高傲不可親近,令人目光絲毫不敢放肆,絲毫不敢隨便。
適時,居左那名黑裘人兒開了口:“喂,你聾了麼?”
朱漢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耳朵很好,不聾!”
居左黑襲人兒柳眉微挑,道:“那麼,我家……姑娘叫你,你為什麼不停步?”
朱漢民冷冷說道:“問得好,北京城裡的人,該通禮數,連個稱呼都設有,我知道她叫誰?即使她是叫我,我憑什麼又非停步不可,大街上馳馬,罔顧人命,汙人衣衫,我還沒有找你們呢!”
本來是興師問罪,卻不料捱了—頓搶白,居左的黑裘人兒臉色一變,叱道:“她呀她的,好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