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我想到一句戲詞:故園一千里,孤帆數日程,倚篷窗自嘆漂泊命。漂泊命歸漂泊命,可我孃兒倆真是命大,不敢說福大造化大,是人家一個女軍人,把我從閻王爺門口拽回來啦。”大倫指著旁邊的空床問:“這人哪?”雪凌道:“走啦。你倒是說說,你早不去熬小米粥晚不去熬,偏偏這一會兒工夫,讓人家走了,連個面也沒見上,我這心真是過意不去。”大倫解釋說:“這不湊巧了嗎?我也是過意不去,沒關係,我再打聽打聽,回頭買上大禮,當面致謝。”雪凌責怪道:“人家隊伍說走就走,還等著你呀?”大倫忽然想起都沒問人家的姓名,於是不滿地嗔怪妻子,然後,急忙幫她收拾東西。
大倫拿起了那件坎肩,陡然看見了繡在坎肩一角的兩個字:香茗。大倫激動地搖著妻子:“是她!雪凌,這坎肩是誰給你的?”雪凌不解地看著他:“就是她!”大倫追問:“是她給你輸血的?”雪凌點了點頭。大倫接著問:“高個頭,大眼,團團臉?”雪凌點頭道:“俊!真是個活菩薩,她看咱孩子沒個包裹,脫下衣裳塞給我。她臨走還留下了坎肩,非讓我收下不行。”大倫激動地說:“柏香茗!一定是她,是他們的隊伍來到東北參戰了!”雪凌問:“你認識她?”大倫欣喜若狂:“豈止是認識,我找到他們了!”拿著坎肩就往外跑。出了大門,只見志豪用軍衣裹著妻子,騎馬遠去了。大倫衝著他倆的背影,大聲喊著:“唉……等等……苑志豪!香茗……”寒風中的他們戴著皮帽子,啥也沒聽見。
且說夏天庚和蘇一亭在衛生隊巡視了一番,二人走了出來,迎面恰巧遇到出來追香茗的鄒大倫。三人打了個照面,彼此卻都沒認出來。夏天庚突然叫道:“老鄉,借個火!”大倫站住了,點火的瞬間,夏天庚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斷指!而大倫也在瞬間認出了這位軍人是誰。可是他將帽子一拉,低頭轉身,縮脖子走了。一個老鄉瘸著腳衝著大倫喊:“活軸子!我可見到真人了!我可是你家的戲迷,追著瞅,一場不落,昨晚上翻山過溝追到這兒,路上都崴了腳啦?”大倫匆忙往前走,並不理睬他。那老鄉還追:“活軸子!鄒老闆!鄒大倫你下一站往哪圪去呀?我還去……”夏天庚猛然聽到鄒大倫三個字,驚訝不已。一回身,大倫已不知去向。
老夏以為見到鬼魂了,不禁打了個寒戰。
大倫也確認自己與戰友在此地遭遇,可他見老夏的瞬間,也觸動了他心頭的傷口。他曾發誓不想見這個姓夏的傢伙。然而,他並沒放棄尋找香茗的願望。
大夥圍在志豪屋子裡吃飯,夏天庚拿著酒杯就說:“我見到鄒大倫了!一準是他。”大家一聽這話,都愣了。香茗詫異地問:“鄒大倫?”蘇眼鏡不確切地說:“我就說你看錯了吧。”夏天庚道:“我這眼兒,比老鷹都尖,錯不了。就是他!眼鏡你沒聽見追著那老鄉叫他鄒大倫嗎?”志豪放下手中的杯子,說:“興許是重名。夏天庚你這眼神和耳朵呀,哼,喝酒吧。”夏天庚接著說:“喝酒我也不糊塗,你看他的特徵:斷指兒,還有身高,模樣,都差不離兒。”香茗看了他一眼:“是啥,大倫怎麼能是個演戲的丑角?”蘇眼鏡補充說:“還是名角兒。”志豪想了想說:“唉,要說這一條,沒準有門。他以前的京戲底子厚實,大倫要是活著,靠唱戲,興許餓不死,不僅餓不死,還能唱紅了,紅遍天下。香茗,你倆一路走了倆月,不是指他唱戲還掙錢了嗎?”香茗盯著夏天庚問:“老夏你的意思是說,大倫真的沒死?他還活著?”夏天庚意味深長點了點頭,眯縫眼看著志豪。志豪說:“沒死?活著,不缺胳膊缺腿,還不來找部隊,那算啥?”夏天庚輕蔑地說:“逃兵唄。”香茗咣噹一聲放下筷子:“不可能!大倫絕對不會當逃兵的。你怎麼血口噴人?”夏天庚梗著脖子說:“不是我說他當逃兵,我就是看見他了,你們偏不信!我也當是見了鬼了!人要活著,不是逃兵那是個啥?不當漢奸特務,逃兵還是最輕的。”老夏這番言論,讓香茗著實生氣:“別亂扣帽子。大倫我最瞭解,大丈夫心烈,他這點氣節是有的!”身邊的志豪咬牙道:“他別讓我遇上!”
部隊又要前行了,香茗收拾行李完畢,充滿希望地盼望著能與大倫見上一面。小稽跑來報告:“隊長,我問了值班護士。產婦沒留下住址,找不到大倫了。老鄉都不知道戲班在哪兒。”
而此時,小路上,鄒大倫拉了一車的菜蔬雞鴨、大米趕來找部隊。車老闆指了指小院,“你要找的那個部隊首長就住這兒。”大倫興沖沖下車,衝到院子門口,一看,只見玻璃上的歪歪扭扭字跡:向東北進軍!再看裡面早已人去樓空。大倫以為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