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這一去再不能回……
華夏是否會永遠記得……
在某個城市落腳,交待一些事情準備轉站去地中海的時候,目之所及,穿透茫茫人海看到那麼一個容顏秀麗的小姑娘。估計年紀總是大不了,五官清麗似水,悠悠如冰天雪地中綻起的蓮,如同生命裡枯竭了那麼久的半支蓮花,在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悠悠然地開放了。像華夏……十七八歲的樣子……
忽然心生急迫,提步追上去。女子僅是短暫的一回眸,萬水千山再尋人不見。只有一個青松白雪的嬌俏背景,和淡然轉身時一個如畫上拓下的側臉顏線。接著便是無數的人頭和陌生的臉孔盲目疊加,把這一張臉雪埋起來,輕微一瞌眸,仍舊清析可現,仿似一睜眼,就在燈火闌珊處。不知追逐了多久,也不知跑過幾個街頭,停下時喘息未定,心口有規則跳動的脈絡感。撐著膝忽然苦笑不已,午後清澈的日光灑下來,慵懶的爬滿髮梢眉骨。這溫暖遲緩的感覺跟過去的某個片段很像,陽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窗照進來,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半睡不醒的狀態,多少次他枕臂半趴在桌面上順著一個角度看過去,一個讓他一眼鍾情的女子便這樣堪堪地存在著。時至境遷,已為人妻人母,哪裡還會有十七八歲的樣子。莫不是一生清明的林宿,也有神思恍惚的一天。不曾想,愛情的蠱毒,是要噬殺人命的。
但我終因這個女子活了下來,趕去地中海時,遠遠的看著,昔日活動繁盛的黑道組織早已一片廢墟殘骸。真是慘極的手段,滅絕性的一場爆破。都說他們英煞軍團的男人個個有光鮮絕豔的外表,顯貴的身份地位,更有噬血如魔的殺戮手段,果不其然。一眼,便望出因果,是宋謹跟鍾明所為,除了英煞軍團的人,誰能至地中海組織於死地?!再鼎盛的華光,也可滄海一粟,這命運竟像極了我林宿。
二十七年忽然覺出倦了,裡裡外外透出疲憊的倦怠。於是藉著這樣的契機選擇在華夏的生命裡永垂不朽,跑到無人問津的小鎮,意圖過一段名不經傳的殘生。只是這疼不是想忘便能忘記得了的,就像一種無法治癒的宿疾,日出時會疼,日落時亦是難於倖免。這樣週而復始的疼意便只能用大量的酒精麻痺。
那段日子時而也會清醒,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時候像看透了自己的命運,或許哪一日醒來,不是在這種可以看得見陽光的地方。奈何橋那樣長,粼粼水波一片渾濁,映不出我狼狽不堪的影。孟婆枯手如樹,執一碗清湯送到嘴邊,當真要前情舊恨一筆勾了。只是,輾轉反側這麼久,怎可能如此輕易作罷?!
許是還覺有留戀,於是頹然那麼久如何也死不了。胃最先不堪負累垮掉了,終日疼到身形抽搐,這樣汗流浹背的忍著痛倒有幾分爽快。總比那疼是無形的,卻要日日如影隨形來得乾脆。暈迷那一刻覺得自己這一次恐再不會醒來了,我有一種預感,林宿仿要真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果然,還是消失了,並且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暈暈欲睡時聽到男子一聲嘆息,良久,磁性的嗓音響起來:“這個人叫林宿,這一世他活得生不如死,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有替他改寫命運的本事,就幫他忘記前塵舊恨吧。我知道,你沒了一個孫子,日子過得也是孤獨無依。這個男子絕對值得你這樣做!”
一個蒼老的聲音徐徐傳來:“聽了他的故事我倒不擔心他會對我不好,只是可憐了這麼一個孩子,拋卻那段感情不說,昔日過往實在輝煌,就這樣一筆勾去,真是可惜了。只怕就算我的親孫子還活著,也不會像他這麼精彩。”
男子沉著聲音不語,時間靜靜流逝而過,半晌:“是可惜了,不過他這種人放在哪裡都會發光發亮,不仇將來會比過去差。前提要是,忘記那段過去。”
夢裡,我聽到老婦人應聲,夾著那一抹悲愴的啜泣,她說:“好,我願意幫你給他一段新的人生。”
我陷在一片密無喘息的黑暗裡,想掙扎著起身,卻又越睡越沉。身體如同從高空墜下,帶起風,簌簌不停的向上吹浮而去,衣角翻飛時細碎的聲音在耳邊響徹。一剎間忽然頭痛欲裂,真像有一塊巨大的橡皮擦一寸寸塗抹著我的記憶,這股力道真是強悍,仿主宰了我的生殺大權。當頭腦中越來越白的時候,倒真的不想再反抗什麼了。
當我帶不走一段歲月的時候,而那段時光又明顯再容不下我,我便再想,如果捨棄,從那切膚之痛的生命裡退出身來,當會如何?
可是,我終是沒有忘,這記憶被抹去,瞬間便又恢復,還是往昔栩栩如生的樣子。惆悵感嘆紛湧上心頭,該慶幸還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