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志說出那番話就後悔了,無論他心裡怎麼想,這樣一說,不免顯得自己背後說人、心胸狹窄,可話已出口,再無收回的餘地,他只能硬著頭皮強笑道:“沒什麼……”
嘉桐捧著那疊日誌站起身來,直直注視著凌軒志,她的目光清澈明亮,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凌軒志不由得移開目光,看向旁邊桌上的白瓷果盤。
“沒什麼就好,我真怕凌四哥變得跟旁人一樣。不過蕭師兄與凌四哥份屬同門,本該友愛互助,你剛剛這番話說給我聽倒也無妨,若是外人聽了,恐怕就要誤會凌四哥了。”
嘉桐說完這句話,便捧著日誌向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還要去陪阿孃,就不送凌四哥了。”
“是我變了,還是阿喬你變了?”就在兩人擦肩而過之際,凌軒志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嘉桐腳步一頓,側頭看向凌軒志:“凌四哥說什麼?”
凌軒志深深望著嘉桐的眼睛,神情裡都是惶惑:“我知道在大公主一事上,我處置不當,可你為何連改過的機會都不給我?若是從前,無論何事,無論你多生氣,只要我盡心彌補、哄你高興,你總能立即原諒我,為何這一次,你竟連句話都不跟我說,就這麼與我疏遠了?”
那是因為以前她都不是真的生氣!可是這一次不同,涉及男女之間情事,自己又是無辜受牽連,嘉桐自然是真的有些不悅的。另一方面,自己已經是這個個性,若是將來真的嫁給凌軒志,兩個人誰都不願做惡人,自己一家還不得憋屈死?
她第一次覺得也許他們兩人並不是那麼合適,可是這些並不能對凌軒志直言,於是嘉桐找了個藉口:“從前是從前,如今我們畢竟大了,我阿孃說,該避避嫌疑了。”
“那你為何從不避著蕭鳳舉?為何你肯聽他的話去開墾土地、種什麼糧食?”這託辭如此明顯,凌軒志再按捺不住自己洶湧的情緒,直接質問了出來。
為什麼他一副質問負心人的口吻?!嘉桐有些惱怒:“這又關蕭師兄什麼事?”
凌軒志凝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真的與蕭鳳舉無關麼?那為何在我們疏遠之後,你親近的是他?”
嘉桐徹底惱了:“凌四哥!你要再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胡說,我以後可再也不要見你了!”她心裡怒極,說完也不等凌軒志再說,便快步出了花廳,打算回房去。
不料剛出了廳門,就差點在門邊撞見一人,嘉桐腳步一頓,向旁閃開,定睛看時,站在門口的卻正是她剛才跟凌軒志爭執的中心人物:蕭漠。
嘉桐先是一驚,繼而惱怒他站在此地偷聽,等到意識到他聽到了什麼的時候,臉上頓時發燒,隨即便一句話也不說的掉頭跑了。
蕭漠甚是尷尬。他剛才與衛嘉棠去馬場,剛跑了兩圈就遇見了新康、衛仲彥夫婦,衛仲彥一時興起考問衛嘉棠的學問,發現這孩子自從來到驪山之後,只顧著玩,功課都耽誤了,便直接把他拎走去教訓了。
衛嘉棠不敢掙扎,頻頻使眼色給蕭漠,讓他來找嘉桐說情,他這才返身回了花廳。
蕭漠走過來的時候,見外面侍候的侍女都遠遠的坐在廊下守著,便自己走到門口,誰知卻恰好聽見凌軒志在說:“那你為何從不避著蕭鳳舉?”
他聽這語氣不對,似乎兩人有些不快,便有些躊躇,不知該不該進去,誰知兩人隨後所說,句句都牽扯到自己,蕭漠明知自己該避開,卻始終沒能挪開腳步,就這麼一遲疑之間,衛嘉桐已經衝了出來。
蕭漠心知此刻若是凌軒志出來看到自己,大家會更加尷尬,便跟在嘉桐身後,也快步出了花廳小院。
於是待凌軒志反應過來,追出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只剩下侍候的侍女。他悵然若失,又後悔,又難過,欲待去尋嘉桐認錯,卻又想到堂妹等人還在回城的路途中,自己若不及時趕上,恐怕大家會詢問,便只能垂頭喪氣的自己走了。
嘉桐抱著日誌一路狂奔,直到走到小池塘邊上才停了下來,她心中又氣又惱,乾脆把日誌塞給跟著她一路跑過來的碧桃,然後自己彎腰撿了塊石頭,用力丟進了池塘裡。
耳聽著“咚”的一聲,水面彈起水花,嘉桐覺得鬱氣出了一些,隨即便又彎腰撿了好幾顆石子,一顆一顆丟出去,直到她身邊方圓五步之內,再也找不見石子了,才停下手,趴在欄杆上看著池水發呆。
因她剛才的發洩,此時池中水波還在盪漾,一圈圈漣漪漾到岸邊,推動著池塘內的荷葉輕輕浮動,頗有一種儘管你有狂風驟雨,我自隨風搖擺的淡定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