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慈感覺到寒氣,一低頭,看見腳下屋脊忽然鍍上一層霜白,那冰霜從身後卷躡而來,宛如一道凝固的雪白浪濤,快速平推,轉眼到了腳下。
慕容翊的靴尖上已經沾了霜雪。
鐵慈腦袋有些懵。
這是天賦之能?好像已經脫離了武功的範疇。
就方才這短短一會兒功夫,她已經見識到了狂風,雷電,冰霜,火……
除了她自己,她沒見過天賦之能這麼多,還都這麼強大的人。
和之前遇見的塵吞天歸海生宣瓊池鳳酈等人都差不離……
不,比他們都強!
他們都只是會其中一項,這位可是什麼都會……
鐵慈忽然想起了毒狂。
她心中一凜。
然後她就看見自己衣角忽然多了一道金線。
方才又是火又是冰雪雷電的顧不上看衣裳,此刻一看,方才被豬咬過的地方隱約不對,一條金線逶迤轉折,似乎還在動……
她當機立斷,手指一劃,那截衣襟就斷了。
衣襟飄落在地,屋脊縫隙裡的青苔立即枯黃。
而慕容翊也在忙著應付各種變化,不是腳下忽然起冰害他滑,就是冰忽然又化水,水裡又遊著毒蟲害的他不得不緊急縱躍而起一個踉蹌,再不然就是經過一棵大樹忽然有雷從頂上劈了下來……
因此等慕容翊揹著鐵慈到了前院,他固然身上又是水又是焦痕又是碎冰的狼狽萬分,就連鐵慈也快衣不遮體了——割斷了一截衣襟後,又出現了金邊,然後再割……現在袍子變成了罩衫,屁股都遮不住了。
好容易一直奔到萬美閣的大門口,外面便是人流如織的街道,身後的風霜雨雪雷電豬似乎也終於偃旗息鼓,兩人這才有空去看一下彼此,頓時都瞠目結舌。
慕容翊只好把他的髒兮兮的外衫脫下來給鐵慈穿,鐵慈也不客氣,立即套上。一轉頭才看見不遠處站著目瞪口呆的稱香腸嘴馮桓,旁邊還有許多同樣神情圍觀的人。
饒是見慣風浪如鐵慈,也老臉一紅。
但是這事還沒完,身後轟然一聲,一大群粉紅豬從對開大門裡撞了出來。
漫天像下了一場豬雨。
事情發生得太過奇幻,以至於鐵慈在這一瞬間竟然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小時候師傅給她講過的童話,一隻小豬得了一把神奇的雨傘,雨傘上畫著很多豬,小豬遇上了狼要吃它,把傘開啟,滿天飛豬,狼忙著吃那些豬去了,小豬得救了……她現在到哪去找這樣的一把傘去?
她只能狂奔,看見馮桓堵在前方還沒反應過來,想著總不能讓他被豬撞死,身形一閃到了他身邊時順手將他一揪,馮桓被揪得原地打了個轉,香腸嘴十分鮮明地亮在了身後那股狂風之前。
鐵慈親眼看見一隻豬嘴馬上就要和他的香腸嘴親密接觸。
她不忍目睹地閉上眼睛。
風卻在這一刻忽然停了。
風中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那聲音又淡又柔,不辨男女,隱隱三分媚意,卻又攜幾分看淡紅塵的滄桑。
鐵慈隱約聽見有人道:“……阿吉看中的人啊……”
這聲音極遠又極近,有種隔著牛皮燈籠聽音的窒悶感。
和鐵慈正常聽音的感覺不同。
鐵慈看看四周,包括慕容翊在內,沒有一個人神情異樣,彷彿只有她聽見了這句話。
這一刻四面像個凝固的力場,連豬都停在半空不動。
鐵慈看見一隻騰空飛起的徒良果在自己面前炸開,褐黃色軟爛一片,再加上那股爆炸性的味道,生理性的噁心擋也擋不住,她下意識伸手一點,那隻徒良果在她面前恢復原狀,總算沒那麼噁心了。
她又聽見風中一聲輕輕的“咦?”
有點詫異、有點好奇、有點欣喜、有點興奮。
下一瞬凝固的力場動了,又一陣風起,風向卻是相反的,咻地一聲,她眼睜睜看著滿天飛豬又被吸回了萬美閣的大門內,黑洞洞的大門口像將妖魔收回的魔盒,下一刻咚地一聲,大門關上,一陣風過,大門上方才被撞壞的地方,忽然恢復了原狀。
鐵慈心中一跳。
她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四面卻終於安靜了下來,街道上呆滯的人群也恢復了正常,繼續開始走動,萬美閣的龜公重新開啟了門,招呼人將剛才掉下來的燈籠重新掛上去,方才的一切彷彿一個夢,現在人人都夢醒了,但鐵慈覺得好像更像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