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天驕
城門前戰鬥再起,盛都大營指揮使接到了隴右大軍即將入關的訊息隴右已經秘密派軍南下,只要一路州軍來不及攔截,將會長驅直入,兩日便可至盛都。
他決定不管妻女死活,一鼓作氣先將盛都拿下。
山呼頌聖的呼聲傳不到鏖戰激烈的城頭,青色的堞垛被一層又一層粘膩的血覆紅。
斷箭殘槍在破損嚴重的城牆之上扎得密密麻麻,幾乎可供攀援。
城頭上劉琛推開要扶住他的人,一把拔下扎入臂膀中的箭,聽見身邊人嘶聲說著什麼,但卻聽不清,周邊景物水一般地動盪著,只看得見對面的人嘴巴一張一合。
他回頭,看見的是一張張模糊而蒼白疲弱的臉。
一陣耳鳴,他難受地捂住耳朵,部下的爭吵終於闖入了耳膜,“……戚都督要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再堅持半日!再有半日,他就能將城內大營兵合圍全殲了!”
“可我們一刻鐘都不能再堅持了,城頭上的人都不行了!”
“合圍失敗,大營兵散入盛都,後果不堪設想!”
“是城門重要還是盛都重要!”
“都重要!”
身後又響起進攻的號角,劉琛搖搖晃晃轉身,看見和他同樣疲憊的盛都大營士兵瘋一般地又衝上來。
他吸一口氣,提起了重逾萬鈞的槍。一槍將綁在一邊的盛都大營指揮使妻女,掃到了城下!
“不要吵了!”
“既然都重要,那就各自做好各自的事!”
“守城者死城,天經地義!”
“殺!”
城下同樣響起一聲怒吼:“殺!”
又一波血和肉的搏殺,沉悶又獰厲地響在城牆上下。
投石機砰砰悶響之聲不絕,越過護城河,鍥而不捨地砸在城門之上。
一發石頭精準地越過河面,砸在吊橋的拉索之上。
轟然一聲,吊橋落下半邊。
盛都大營指揮使瘋狂地喊:“砸!再砸!”
“咚”一聲響,城門豁開了一條口子。
劉琛絕望地閉上眼睛。
忽然有人大叫:“快看,那是什麼!”
劉琛睜開眼,看見遠處皚皚的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黑線。
黑線越來越寬,越來越寬,最後化為一道覆滿山坡的黑色潮水,以大乾騎兵都難以想象的速度,狂飆而下,瞬間撞入了盛都大營的後方。
像尖刀,哧一聲,便剖開了一條血色的線,線也越來越寬,翻卷出飛濺的血和淋漓的血肉。
兵鋒如火,侵掠如林。
當先一面黑底深紅的旗幟獵獵,西戎王室的圖騰於其間若隱若現。
劉琛猛地閉上了眼睛,熱淚在臉上衝刷出兩道血色溝渠。
……
當、當、當、當……
鐘聲於天地間迴圈不絕。
四十五聲鐘聲畢,廣場上無數的官員百姓士子抬頭。
看見皇城城頭之上,明黃傘蓋緩緩移動。
看見傘蓋下,站下了皇朝的新帝。
聽見午門鳴鐘,昭告新帝柩前即位。
天地茫茫,風雪入喉。
金水橋南北,人群偃伏如草,額頭觸地,山呼之聲,如潮水捲過宮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明街前,容府披白,喪燈飄搖,送葬的隊伍越過長街。
……捲過城頭。
新棺裡少女靜靜沉睡,唇角一抹微笑,似還在期待那一朵來春的櫻花。
……捲過重門。
城門內戚凌在屍山之上大笑,城門外丹野理也不理外頭的鏖戰,單騎飛馬過城門。
單邊青金石耳墜在疾馳中飛起,不斷擊打著被風吹得冰冷的臉頰。
……
捲起官道之上的積雪。
官道之上黑色的馬車一頭扎入風雪之中,車上人掀開車簾回望。
眼前已經看不見盛都城牆,鏖戰之聲卻隨風隱隱傳來。
他抬起眼眸。
這天混沌,這風凌厲,這雪徹骨拂在臉上卻如火在燒。
眼前茫茫,如初見那日的大海,浩浩渺渺碎月影,仰頭卻見有高船。
船頭上有人手腕一翻傾佳釀,酒香醉人魂。
……
宮城之上,鐵慈的手輕輕擱在牆頭。
雙手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