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大理寺卿顫巍巍掀開毯子,嘟嘟嚷嚷地找鞋子。
江尚書起身披大氅,蔡尚書說我去和家眷說一聲,張尚書將一柄藏在袖子裡的刀,挪在腰間。
都知道出得這地洞便是風雪刀光。
但也得走出去。
大乾不能亡,宮內真的塌了天,他們也得先搶出來頂著。
宮主看著這一群老頭子,愁眉苦臉地道:“一群老頭子,我怎麼帶?也沒那麼多筐啊!”
顧小小不理她,走出了地道,行到外頭空曠處,點燃了一根手指粗的青色的煙。
他眼底有憂色。
這是鐵慈給過他的東西,說是危急時刻的保命手段,但是他很擔心,這麼一根不大的線香,在這風雪之夜裡,當真能傳往四方,請來想請的人嗎?
身後腳步聲瑟瑟,大臣們走出來,隱約聽見風雪之中,傳來的慘叫和求救之聲。
轉眼被風淒厲捲去。
不知明晨的雪上可染血。
此時。
遼東一行人還在往城南逃亡。
無數國子監學生穿戴整齊,湧往長明街上。
狄一葦翻身上馬,身後血騎如一條血色的鳴鏑,穿越原野,將城門拋在身後。
和她相對的方向,百騎撞破風雪,在官道之上狂奔,領頭人雪白的大氅在風中飛揚,向著城門。
在更遠一些的空曠平原之上。
像被風捲過的大片的雲,蹄聲如擂鼓響徹大地,附近的鳥獸驚飛避走,看著這支飆風一般的軍隊如潮水般湧過大地,再湧入隱秘的大山的脈絡之中。
看見最前方深黑色的披風像旗,一卷。
……
重明宮內,燈火在風雪之中闇昧。
殿上人,殿下人,兩相遙望。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這一個時辰內,童如石派人殺了一群繞道後殿試圖悄悄潛入殿中的太女九衛。
鐵慈則派出萍蹤,佩刀向東德子媳婦請戰。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不管已經走到中廷的童如石等人,反而要將微帶善意,始終站在殿外只肯掠陣的東德子媳婦作為目標。
但既然萍蹤向她挑戰,東德子媳婦也不會拒絕。
她雙手一掣,現出一雙鐵菜刀,菜刀式樣很普通,就是最常見的那種,但百鍊精鋼,雪亮,刃鋒很薄,很寬大。
鐵慈曾經在暴雨之夜的靈泉村後山,親眼看見那雙菜刀將人頭也如砍瓜切菜。
萍蹤那把刀也很薄,不大,黑黝黝的,很鈍。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好刀。
李值走到東德子媳婦身邊,輕聲道:“還請您勿念舊情,全力出手。鐵慈已無戰力,早些擒拿了萍蹤,我們便可兵不血刃地敦請鐵慈獻玉璽。殿下說了,會保她一命。如此,對大家都好。”
東德子媳婦微微點頭。
無論對鐵慈怎麼看,終究是靈泉村人,對她更重要些。
拖延下去,只會更多人受傷。
兩人相對,東德子媳婦緩緩抬刀。
下一刻便是狂風暴雨。
她已經看出萍蹤傷勢不輕,此刻必定不是她的對手。
她決定以最快速度解決對方。
刀光一閃,長河倒掛,東德子媳婦身後的雪地猛地出現兩道溝渠,濺起雪花萬丈。
刀風割裂雪地的同時已經到了萍蹤頭頂。
在眾人眼裡那些雪花還沒散,天地還一片濛濛,只有冷光一點如寒星,在萍蹤頭頂一現。
萍蹤卻猛地丟擲了那柄醜醜的小黑刀。
當地一聲巨響。
沒人看出發生了什麼,就看見雪花揚起又散,白黑相間的物體旋轉著霍霍有聲割裂雪花和風,在空中劃過幾道黑白色的軌跡,最後沒入幾丈外鬆軟的雪地中不見。
而東德子媳婦雙手已經空了。
顯然這突發的情形讓她反應不及,她怔了一怔。
就這麼一怔,萍蹤已經欺進了她的懷中,手指冰冷地擱在了她咽喉上。
東德子媳婦下意識閉了眼睛。
東德子狂奔而出,卻已經來不及。
殿上,鐵慈道:“萍蹤。”
萍蹤格格笑起來,手指從東德子媳婦咽喉上收回,反手卻一個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
她道:“小姨不讓我殺你,揍一下,不過分吧?”
東德子媳婦睜開眼睛,臉上血印浮現,她道:“那是什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