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禍,硬生生栽在鐵慈頭上。
今日城內如果死傷慘重,事後別說燕南百姓把這帳記在鐵慈頭上,從此無法歸心,便是朝廷那裡,鐵慈也無法交代。
論心硬,一個池卿博,大概等於遊衛南乘以五,遊筠乘以三。
“殿下,我要求不高。”池卿博輕聲道,“您現在帶著您的人退走,我禮送出城。發毒誓您出燕南境之前,都絕不會對您和您的人出手。等您回了盛都,承認我的王位,我會上表對朝廷表示忠誠,自願裁軍一半,如此,您毫髮無傷,燕南之行也算功德圓滿,皇儲繼位的金冠之上,照舊可添光華一道。如何?”
不等鐵慈回答,他微笑道:“給您思考的時間。不過在您做決定之前,我的人不會停手。行一巷殺一巷,行一府滅一府。”
他轉頭看向上方,嘆道:“也不知道城內的血,什麼時候流到山莊來,也不知道殿下身邊人的血,什麼時候會匯合進去。”
丹霜忍無可忍,怒聲道:“你少惺惺作態!殺親父,屠子民,你還是人嗎!莪們當初就是救只狗,也不該救你們!”
阿麗騰臉色微變。
池卿博卻微笑道:“家父以我為傲。”
眾人這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說話的遊筠,轉頭去看時才發現遊筠萁坐於地,睜著眼睛,唇角帶著淡淡微笑,正對著池卿博。
再一細看,他早已氣絕。
這位自幼含恨隱忍,青年韜光養晦,中年弒兄逼侄奪位,在燕南攪出偌大風波的燕南都司,就在這陰暗地下,在眾人都未曾察覺之時,悄然死去。
生時再如何轟轟烈烈,逝去那一刻,也不過是風滅了燭,霧隱了月,紗簾前有人輕下了彎鉤,無聲落幕。
遊衛南站在他身邊,臉隱在黑暗中,沒有表情,顯現出一種難得的冷峻。
池卿博看著父親,此刻臉上終於現出一絲疼痛和淡淡憐憫,輕聲道:“爹,你一直和我說,你真正的在意的,從來不是這些。”
“不是這些尊榮、權位、前呼後擁和萬人景仰。”
“到死你都沒說,你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可我想我知道。”
“你在意的,想要的,不過是自由而已。”
“真正的自由。”
“可以拒絕,可以不受擺佈,可以要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的自由。”
“當你發現只有你主宰很多人的命運,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時,你便義無反顧地開始了。”
“我想,你縱死,不悔。”
上頭忽然響起刀劍之聲,聲音越來越接近,池卿博神色微微訝異。
他的秘密軍隊,來得比預計的要早。也許是他們也不願意屠殺本地同胞,選擇了一路穿城,直奔山莊了吧。
既如此,早些拿下皇太女的護衛也是好的。
黑暗中走出很多灰衣的護衛,無聲簇擁在他身側。
池卿博面對著鐵慈,攬著阿麗騰,在這些人的保護下,緩緩後退,一直到退出地道,走入陽光之下。
鐵慈慕容翊也跟著上來,上頭的鐵慈護衛並沒有得到鐵慈的吩咐,便也跟著緩緩後退,圍而不攻。
池卿博直到站在陽光之下,側頭看見塌陷的圍牆那頭,有黑壓壓的軍隊正在接近,這些人沒有騎馬,赤足而行,卻速度堪比駿馬,行走砂石瓦礫之間如履平地,正是自己在燕南深山之中秘密訓練的軍隊。
鐵慈護衛不少,但是和這些趕來的成建制的軍隊比起來,就有些不夠看了。萬紀皺眉凝視那黑壓壓的一片,神色凝重,“這是哪來的軍隊?看衣甲,不屬於昆州大營,巡檢司,五城兵馬的任何一支,遊氏父子麾下什麼時候藏了這麼一支軍隊?”
他對上方做了一個手勢,是給佔據制高點的不青打招呼,在軍隊來臨之際,做好配合,保護殿下。
同時鐵慈的護衛在丹霜指揮下迅速變幻陣型,做好了臨戰準備。
只是人數懸殊,每個人的心都拎著。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誰知道這位真正的遊公子還藏著這樣的後手,這忽然出現的軍隊,整體氣質一看就十分彪悍,眾人心裡都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人影越來越近,個個高壯,身著藤甲,步伐矯健,長矛矛尖雪亮,日光下揮舞如雪浪。
池卿博微微舒一口氣,看向鐵慈:“殿下,考慮得如何?”
鐵慈淡淡地看著他:“孤什麼時候說過要考慮?”
又道:“孤從來不和亂臣賊子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