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武將軍之女並沒有展示武藝,她在御花園臨水閣前吹簫,人在高處,衣帶散飛,雖是武將之女,卻獨闢蹊徑,頗有幾分出塵之息。
在她身側,也有好些少女伴奏叫好。
有些是想早些抱上未來后妃的大腿,有些則想著既然是內定人選,想必陛下也一定要過來看看的,呆在她們身邊,豈不是也有機會被陛下看見?
更多的閨閣千金則穿梭繁花之間,費盡心思擺出自己最美的角度和造型,眼角卻總對著外面瞟。
有人忽然道:“聽說咱們中有位姐妹,是位知縣之女,不是說好三品以上官員女兒才可以進宮嗎?”
有知道內情的人道:“雖只是個知縣,但其祖因曾救駕有功,在先帝即位後便論功行賞,賜了個最低等的列侯爵位,也勉強算是個勳爵。”
眾人便長長哦了一聲,互相交換個眼色。
有人道:“聽說之前是在北地雪原長大的,性子有點野,也不明白太妃娘娘,是如何看上這等人的……”
有人左顧右盼:“咦,先前我還看見她,如今人呢?”
有人問:“我方才沒注意,她何等樣貌?”
先前那少女臉色便有些自然,道:“姿色……尚可,氣度倒是很特別。”
眾人卻是不信,紛紛笑道:“姐姐真是謙虛,一個知縣之女,氣度能特別成怎樣?”
卻又有一人道:“我方才也看見了,說起來何止特別,她還……”
她還沒說完,忽然花園入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有人在驚呼,有人似乎崴了腳,有人轉頭。
而琴聲止,簫聲歇,畫筆凝在紙端,滴落玫紅顏料一滴。
女子們齊齊回首。
就看見御花園入口處,一列軟輿逶迤而來,輿上人烏髮散披,只稍稍挽了個髻,插著根深紅相思木簪子。
日光下他抬起臉,眾人忽覺目眩神移。
那張臉微微蒼白,因此顯得眉更青眸色更深,側顏線條凌厲精美,唯有睫毛長而濃密,微微低垂,遮眸光粼粼如流波。
他手指撐著頭,閒閒看著花園,修長潔白的手指邊,唇形薄而柔軟,日光掠過玉柱一般的鼻樑,肌膚越發光耀如玉如瓷。
暖風薰然,拂髮絲於烏鬢邊,他側眸看過來的那一眼,輕盈美妙,郎豔獨絕。
嗅花的忘記花香,撫琴的險些斷絃,吹簫的將簫掉在了河裡邊。
在場閨秀出身不凡,誰沒見過幾個英俊兒郎,誰沒想象過人間玉樹,汝州也有美男評選,那些中選的少年被畫成畫冊,誰家閨秀閨房深處,沒藏過一本?
可最會做夢的少女,也想象不出眼前人的姿容。
以至於在場少女,心中竟然同時流過一句話。
螢火之輝。
從此之後,見過的所有俊美兒郎,都成了螢火之輝,而眼前人,才是豆蔻梢頭,皓月一輪。
真實比傳說還夢幻,叫無數人立即墮入夢端。
這樣的人,對於懷春少女來說,便是一貧如洗,也能丟下榮華鼓起勇氣追隨天涯,更不要說這人還富有一國,君臨天下。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御花園,一片死寂。
遠遠坐在水閣之上的太妃瞧著這一幕,微微挑眉。
慕容翊這張驚豔世人的臉,那也是她給的。
隨即她鄙薄地笑了笑。
這些淺薄的女子,只知道為絕色容光神魂顛倒,卻不知道美麗多半帶毒,唯有到手的權力和尊貴的地位,才是值得追逐的永恆。
她笑著走出水閣,道:“都傻在那兒做什麼呢?陛下來了還不參拜?”又以目示意那幾位重點苗子趕緊上前去。
小姐們得了準信,心中又驚又喜,趕緊跪下,鶯聲嚦嚦地請安。
慕容翊下了軟輿,立在荷池邊,凝視著那水上蓮葉何田田,沒有回頭,只擺了擺手。
內侍便道:“陛下叫起。”
小姐們起身,悄悄凝視那立在水邊的背影,慕容翊寬長絲衣迎風飄舉,灑然似要隨風去。
眾人正不知他對著水面看什麼,奚雲和那兩位重點苗子對望一眼,鼓起勇氣正要走上前去,忽然聽見槳聲欸乃,滿池荷花搖曳,接天蓮葉之後,轉過一艘輕舟。
舟上遠看是個纖細少年,一身白衣,烏髮垂背,銀藍色束腰,腰上垂著細細鏈條,鏈條上繫著精緻玉件,隨著水流動盪而輕輕搖曳。
眾人怔怔看著那少年,心想這內宮之中,如何忽然冒出個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