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看了,簡奚看完,愕然更深,道:“臣實在不明白大奉皇帝對臣下的處置。”
很不合理。
答應投誠的,卻最先殺了。
明明為人正直,對他並無殺心的兩位忠臣御史大夫和大司空,卻處罰得最重,關進了最可怕的大獄。
而且既然是謀逆之罪,一起殺了也無可厚非,為什麼還要丟擲誘餌,將臣子們分開處理?
鐵慈聽了簡奚的疑問,沉思片刻道:“他在檢視人心。”
簡奚恍然。
用一個“先出者活,後出者誅九族”的誘餌,來檢視大臣們的反應,從而判斷出這群重臣的心地人品。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他不想殺了敢於謀逆的人嗎?他明明那麼……”
簡奚把“暴虐”兩字吞回了肚裡。
“對,他不想殺。最起碼不想一起殺了,所以他測試出三六九等,再分別對待。”
“為什麼呢?”
是啊,為什麼呢?
聯合先前的情形,鐵慈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想法,可她又不敢相信。
真的是這樣嗎?
慕容翊,事已至此,受創如此,你依舊在為當初的誓言努力嗎?
為此殫精竭慮,手段用盡,不惜揹負罵名,不惜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你是甚至連之後的事都在鋪路嗎?
這叫我如何敢信,又如何敢不猜測。
她拿著一本起居注,怔在了冬夜穿簾的風中,連容易在她腿上踩奶都沒發覺。
簡奚有點不安地看著她。
在陛下的臉上,她看見了極其複雜的情緒,震撼、感動、不敢置信、憐惜、心痛……如潮水在眉間翻卷輾轉,夜風吹散她的發,她按在頰邊的手指指尖雪白。
像一尊在時光洪流中忽然醒傳,卻又因那不可思議的滄海桑田而痴了的神女。
良久之後,她聽見陛下聲音輕而夢幻地道:“簡奚,我們也該做些事了。”
簡奚立即道:“請陛下旨意。”
鐵慈像是此刻才醒過神來,看著她笑了笑,道:“倒也不必太過著急,徐圖緩之吧。簡奚,你一直負責著和盛都各處的聯絡,稍後朕給你個大綱,你也編個話本,精心配上好詞好本,回頭交給各處花魁和妙辭社去傳唱。另外,多宣講宣講破鏡城,選些去過遼東的文人,寫些關於遼東的有意思的本子。還有,朕派人殺了大奉皇帝的母妃,已經報了先帝的仇,這事兒也可以再往天下擴散擴散。”
簡奚領了命,見鐵慈一直有點神思不屬,怕她心思太重傷了身體,便岔開話題道:“臣近日常受太師之邀,去大乾學院講學。”
這也是鐵慈同意她去的,增廣見聞,也給皇室找點存在感。
“如何?”鐵慈將書收好,振作起精神問她。
“學生們都非常敬重太師,每日都有學生前來求太師指點。學院裡起了很多社,名字很多很奇怪,什麼自由社,奮進社,少年強社,舊貌新顏社……”
鐵慈抬頭看著她。
“你在學院受歡迎嗎?”
簡奚猶豫了一會,道:“一開始是受歡迎的,但是後來聽課的人便漸漸少了。大抵是臣說的那些詩書和朝政,不合他們的意吧。”
“那什麼合他們的意?”
“臣有次去學院,正看見奮進社的社長在宣講,說些什麼當前積弊待革,治重疾需用猛藥,我輩男兒學成文武藝,當為黎民不惜此身……底下學生們都激動得很。”簡奚道,“對了,丹霜姐姐當時也在臺下,聽說她也參加了奮進社,還是副社長呢。”
鐵慈手一頓,道:“是嗎?”
她將沒有吃完的泡麵放在了一旁。
簡奚看著她的神色,輕聲道:“陛下,開春後就要春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