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了預感並做了決斷,但他依舊心中一慘。
那是他多少年任人鵲巢鳩佔,隱姓埋名,甚至用盡手段心思和人交易,才攢出的一支軍隊啊。
這些人本就是從最強健的山民中精中選精,能防小毒,善攀爬,善山路,不畏冷熱,彪悍敏捷,耳聰目明,個人戰力超群,再經過他設計的數人小組配合作戰多年訓練,以及秘密培訓專門用來擾亂戰場刺殺頭目的刺客隊伍,是他自信拉上任何一個戰場都可以獲得勝利的殺手鐧。
是他多年的心血。
卻在尚未正式作戰的前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的機會。
鐵慈藏得,也夠深啊。
她是怎麼猜到這支軍隊的?
她是怎麼找到萬藤谷的?
還有魃族,為什麼能被她所用?
在此之前,池卿博知道鐵慈求得魃族解了慕容翊的毒。
他有點驚訝,但並沒放在心上,也絕不認為這就代表魃族投靠鐵慈了。
他了解魃族,遺世獨立,不愛人間,也不慕人間繁華,尤其那位叔公,得過他的恩惠,不喜歡背誓,也不是熱心腸的人。
不過偶發善心出手一次而已,那樣一個絕世人物,怎麼可能為皇家走狗?
就這麼一個不該發生的疏忽,他便滿盤皆輸。
然而便是半生所繫,心有不甘,他也只是瞥了一眼就轉過了頭。
千金散去還復來,命丟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前方又是轟然一聲,後院最後一截院牆也倒塌了。
池卿博抬眼。
越過圍牆,他已經看見一大泊粼粼湖水,和一大叢蘆葦。
他知道,蘆葦後就藏著一艘小船,是接應他的船。
除此之外,方圓十里,絕對找不到第二條船。
而要想從陸路走,得繞一個大彎,且他船最終停靠在深山裡,一時之間根本無路尋覓。
等他們追上他,那時候他已經橫穿大山,出了昆州。
昆州之外,三大土司,雖然南崖已經背叛了他,但還有另兩處。
燕南多山,易於躲藏,大不了就是再來一次十年磨一劍。
他還年輕,耗得起。
身下的馬蹄高高揚起,這是養在山南草場的名駒,在鐵慈抵達燕南之前就調來了藏在昆州各處,以備不時之需。
身高腿長的駿馬,只需要一個縱躍,就能越過那一段廢墟,落向自由。
他的心情也不禁急切起來,注意力只在前方,隱約聽見身後一聲大喝,但離得遠,倒也不必擔心。
風聲呼嘯,起於身後。
馬蹄落下,已經在圍牆之外,前方小船搖出蘆葦蕩,靜靜等候在湖心。
船上人站起,丟擲一根套索,力道沉雄,霍霍有聲。
這樣,池卿博不用浪費下馬上船時間,直接可以飛往船上。
而滿湖無人,其餘人還在身後。
池卿博終於露出一絲微笑,以一種近乎優雅的姿勢,伸出手臂。
繩圈就在眼前一尺之地。
池卿博微微探身。
下一刻他忽然僵住。
近在咫尺的繩圈,忽然向後倒退。
閃電般的倒退,回到了拋繩人的手中。
拋繩人坐下。
小船開始倒劃。
重新隱入蘆葦中。
馬身震盪,不知何時已經退回圍牆這頭。
煙塵如被收束轉眼不見,倒下的人重新站起,圍牆在無聲無息中重新完整矗立。
樹木重新立起,花叢再次葳蕤,磚石土塊重新回到原地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堆砌,倒塌的院牆在眼前飛一般地再一道道重新出現,地面又變得整齊乾淨。
馬身一直在倒退,風聲和景象連綿從眼前過,像趕路時風物從臉側風馳電掣,一幕幕令人眼花繚亂。
一切也只在剎那之間,池卿博甚至還沒想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感覺到一陣窒息。
眼前景物忽然一頓,風聲止歇,四面喧囂再起,夾雜著無數破空的銳響。
隱約熟悉的聲音和場景。
池卿博近乎絕望地發現,似乎回到了闖出前的那一刻,回到他剛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對秘密軍隊的掌控,而鐵慈麾下的箭手即將出手,他當機立斷決定逃走的那一刻。
那一刻發生了什麼……
他腦子有點暈,還沒從這巨大的打擊中醒過神來。